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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
們的習慣。二少爺吃母奶吃到九歲,二個願吃一個願喂,說不
清毛病出在誰身上。
二少爺可能聞到好幾年沒聞的味兒了,他遲遲不起來。曹
張氏不到五十歲,整夭吃素唸佛,臉很年輕。那上面是流著淚
了。
她說:漢漢,這次回來再別出門兒啦I
二少爺唔唔唔,扎著臉,像頭小豬惠子。
他們把別人忘了。屋子很大,是專門會客的廳堂,上首的
另一張太師椅上坐著曹老爺,兩側的偏椅上,一頭是大少爺,一
頭是洋人。我在靠窗戶的地方立著。半天沒人說話。大家都很
吃驚。洋人可能覺得母子倆很奇怪。老爺和大少爺吃驚,是為
別的事口
我也吃驚。
二少爺沒有辮子了(
我一直以為他的辮子盤在禮帽裡。他往母親懷裡扎的時候,
禮帽滾到地上,咕嚕嚕像滾著一顆頭。不滿皇朝的人才這麼幹。
二少爺想造反麼?
曹張氏一直在哭。
曹老爺不言不語,像睡著了。
大少爺朝洋人笑笑,點點頭,洋人也朝大少爺笑笑,點點
頭。重複了好幾次,最後誰也不看誰了,都把臉往別處扭,生
怕碰上對方的眼睛。母子倆還沒有分開的意思二我看出洋人很
緊張,他肯定覺得再呆一會兒就不得了了,兒子要叼住母親的
奶子了:
他的擔心有道理。
我見過這種事。那是二少爺留洋前一年。在曹張氏唸佛的
禪房裡,是夏天,開著半扇窗戶。我看見了二少爺的後腦勺。還
廳曹張氏閒在旁邊的一隻乳房。它像個雪白的葫蘆,比葫蘆膨
松。那年二少爺十八歲,我十一歲。我經常在曹府裡跟趾,我
見識的有意思的事情多了。有時候我還到房頂上去蹬跳。我小
時候上房,是抓逃跑的母雞;大一點兒了,是想看星星數星星;
再大一點兒,目的就複雜了。我不說你也明白。
那天,洋人冷落了。曹家見過大世面,跟洋人打交道不是
一次兩次。槐鎮禮拜堂的神甫常到榆鎮來,他不坐轎,也不騎
馬,他永遠騎著一頭驢,是叫驢,個頭兒比馬還高。他來不為
傳教,是為收購曹家屠場的豬鬃和曹家山場的木材。他會說中
國話。二跟大少爺討價還價很麻利,、逼急了他就聳肩膀,笑著說:
操你媽的:
大少爺也笑著說:操你爸爸的】
成交了他們就互相拍打肩膀,很友好。神甫和曹家有定約,
不往榆鎮發展教民,這裡的人信佛。曹家不怕和洋人打交道,神
甫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商人。洋人都是商人,新來的這個也不
例外。我琢磨曹老爺和大少爺準是這麼想的。我覺著過意不去,
給大鼻子端茶的時候特意跪I‘一條腿,把杯子舉過頭頂。這是
給貴客行的禮節一r,洋人手忙腳亂,好像曹張氏當真把乳房掏
了出來。一}h
他確實不像個有身份的人。
後來我跟著老爺到他屋裡去了,他一讓我把藥鋪的紙包開啟
給他看。我告訴他五條腿兒的高麗參沒有,只有四條腿和三條
腿!L的,鬚子倒不少,每根參都在三十條以上二他拿起一根人
引數了數,很仔細。
他說:拘祀子是沙地產的嗎?
我說:掌櫃的說是。
他的屋裡長年點個小火盆,老有一口小藥鍋在煮各種東西。
他不讓僕人幹這個事,處處自己來。他補身子補得很鄭重,完
全著了迷。屋裡那股怪味兒只有他才受得了。曹張氏搬出去,在
禪房裡吃喝拉撤睡,可能是為了躲開這股味兒。不過她也有自
己著迷的東西。她迷的是佛和鬼神,她早就把自己當個神仙看
了l
她肯到廳堂裡迎接二少爺,不容易。
曹老爺樂意她這個樣。老爺每天拿個小楠木筷子扒拉藥鍋,
很關心。他看書,打拳,在自家扇場做的紙扇上題詩作畫,其
樂無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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