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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雪茄抽完了,炳爺早就從雜倉裡給他找了一根老爺不用的
菸袋鍋,玉嘴,檀杆,’白銅鍋子。他抽了一袋又一袋,一招一
式都很熟,就像他已經用了它一輩子了。石桌上磕了不少菸灰,
他用棋子壓菸灰解悶兒。後來,少奶奶陪著二少爺回來了。他
們在石桌旁邊坐下,二少爺用手帕遮著半邊臉給大路解釋。聽
不懂說什麼,大路可能對解釋不滿意吧,把最後一鍋煙灰使勁
兒磕掉,回屋去了。二少爺抖抖袖子,也回屋去了。
少奶奶自己在那兒坐了半天。秋天風硬,我怕她著涼,可
是我不敢過去,只能在廊子的拐角那兒看她。院子裡到處是軸
蜘兒的叫喚聲,天再冷它們就完了。
二少爺乘著轎子離開愉鎮的時候,轎子後面跟了五個挑夫。
每人還是八籮,可分量比往日不同,扁擔彎得深,穿了草鞋的
腳也踏得重了。二少爺說是去府城看傷,過幾天就回來。他說
他已經配足了藥面,足夠用的了。像往日離開榆鎮一樣,他把
調藥間的鑰匙交給了少奶奶。
我跟著他的轎子走了很遠。他坐在裡邊不知道我跟著他。出
了鎮街,轎子上了瓊嶺的山道。我實在忍不住了,我說:光漢
少爺,你要多保重啊:
他探出頭來,沒讓轎子停卜。
他說:別忘了在古糧倉守夜!
義說:小心失火l耳朵,回去吧。
我說:少爺,你早點兒回來旦
轎子越爬越高。在太陽光裡成了金粉一樣的扎眼的碎沫兒口
我迷迷糊糊聽見轟的一聲。轎子還在那兒走。挑夫還在那兒走。
可是我覺著二少爺回不來了!
大路白天干活沒精神,晚上我把食盒拎到他屋裡,擺好,他
不吃,坐在床上發愣。我跟他說話他也不理我。我貼著大缸蹲
下來,袖著手等他。他嘆口氣。我也嘆口氣。他說他想喝酒,我
把酒罈子給他抱來,他喝了不到一碗一舌頭就大了。他豎起小拇
指,朝我晃晃。
他說:耳朵,你不好)
我說:我不好,不好。
他說:你騙我裡
我說:我沒騙你。
他說:他們都騙我】
我說:誰也沒騙你。
他說:鄭…一玉一楠】
他拉長廠聲兒,眼睛很傷心地眨巴。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我怕他叫少奶奶的名字讓人聽見!不相干的人聽見會怎麼想呢?
我抬指喉嚨,讓他壓低聲音。
他說:她也騙我!
他的聲音很低,可是他的樣子讓我吃驚口酒淌在下巴上,連
脖子都溼廠,他不擦,筷子一次又,一次往桌上掉。他很難過。他
醉了。我伯他再喝一點兒會鬧起來,結果他主動推開了酒碗。他
吹起口哨,兩手一揚,苦笑著做了個爆炸的樣子。他開始從容
地收拾行李。他狗熊一樣的身子在燈影裡搖搖晃晃,鞋好像很
大,老絆他。
我說:大路,你幹什麼?
我說:我,受夠’了l
我說:你想幹什麼?
他說:我想,不想死!
我在廊子上叫五鈴兒,讓五鈴兒把少奶奶叫來。我說大路
喝醉了,想走。少奶奶來了。在古糧倉勞累了一天,她身上沒
有一點兒疲倦的樣子,換了乾淨衣裙,帶著剛剛洗漱過的淡淡
的香昧兒。
少奶奶站在臺階上跟屋裡說話。
大路啞著嗓子,不知在抱怨什麼。
少奶奶說:五鈴兒,你跟我來。
少奶奶領著五鈴兒進去了。我沒進去。少奶奶沒叫我進去。
我進去也聽不懂,少奶奶也不想叫我們聽懂。她的洋話真難聽,
真慢,可是大路聽懂了。
大路的聲音越來越高,突然冒出一句:炸掉!炸掉衛窗紙
上的他皮影一樣張牙舞爪,少奶奶的影子一動不動。少奶奶一
抬胳膊,屋裡突然安靜了。
我看出少奶奶潑掉了碗裡的剩酒。
她好像把它潑在大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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