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部分(第3/4 頁)
快四,那實際上就是慢跑。交誼舞的簡化、俗化與其功能的異化有關,如良園,舞友來的首要目的是晨練而不是別的,步伐與動作自然努力緊扣這一主題。但獨舞者不,在緩緩旋轉的的人群中間,他一枝獨秀,超凡脫俗如驢群中的一匹棗紅大馬。也許,百年前的宮庭舞會剛剛結束,他僅僅換了一身褂褲就來到良園了。或者,他是直接從宮庭舞會一路舞進良園的,不然,他的舞姿和節拍為什麼和逝去的宮庭舞會那麼連貫、那麼一脈相承呢?使華爾茲沉穩起伏如有大波大浪的舞技至少在良園已經失傳,但獨舞者卻奇蹟般地演示著,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那虛無女伴落地長裙飛旋起來的風力。舞者可分上、中、下三品,下品會走基本舞步,每曲一步到底、一式到底。中品知道手、眼、身、步並用,會玩各種花樣了,但始終在藝術的門檻之外徘徊。良園中絕大部分舞者屬於這下、中兩品之列。上品者,集舞之大成也,在掌握了華爾茲、狐步、探戈、倫巴、恰恰等各舞種的絕技之後,融會貫通,揉合昇華,匯總成一團精魂。獨舞者,是唯一達到這上品境界的舞王麼?曲高和寡,良園雖舞者如雲,卻沒有人能配合他的高深造詣。也許,他曾經多次嘗試,與許多看起來技藝尚好的女士配合,希望能在舞藝塔尖上找到和者,可是他失敗了,她們不是踩他的腳就是帶起來十分拐扭、沉重,與她們跳舞他感到太累甚至痛苦。他甚至找不到一個悟性強的來傳幫帶麼?他不得不放棄努力了,不得不選擇獨舞了,在很高的境界上,孤獨地享受他那不可言說的巨大歡娛。
獨舞者,他在追尋曾經有過的夢麼?
他是有過伴的,他們是那麼珠連璧合,舉手投足,一招一式,已經達到驚人的默契。當這種默契無以復加之後,他們就在精神和肉體上成為一個整體了。只要他們一站到一起,只要音樂響起,他們立即進入陶醉狀態,時間消失了,空間消失了,體態和份量也沒有了,只有兩個靈魂,象符頭和符幹組成一個不可分割的音符,在舞廳裡飄飄而行。作為舞伴,他們已經刻骨銘心,不可或缺,不可取代。不幸的是,他們被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強行拆開了。他成了一隻孤雁。他曾走遍天涯海角麼?一萬次的追尋她,一萬次地呼喚她,可是她,她在那兒呢?他絕望了,不再尋找。他回到良園,回到他們共舞的地方,在這裡,至少,他還能看到她的影子,感到她殘留的芳香的氣息。對於他,這裡比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更溫暖。每天,別人牽著真人起舞,他則與一個影子配對。他仍然感受到默契,感受到陶醉,但這種默契和陶醉已經融入深深的傷感之中。他也試圖離開影子,重新配對,但是他做不到,不管和誰配對,他都找不到感覺,他都三心二意,不是踩別人,就是被人踩,享受不到一點點的快樂。他知道,他與那個影子已經分不開了,他也就任命地固守她。春去冬來,風雨無阻。如果不來晨練,他將一天手足無措。即使病了,跳不起來了,他也知足地坐在邊上,與他的影子相依,捏一捏她那虛無的手,聽一聽她那無聲的甜蜜的耳語。
我離開良園已經幾年了,舞廳的一切都慢慢從視野中消失,空空蕩蕩中,唯有獨舞者,在孤獨地飛旋,飛旋。。。
三塊錢的歷程
星期六,女兒從學校回家。晚飯後一家三口去看望父母。我住城南,父母住城北,相距七華里的樣子。本想散步去的,昏暗的路燈下,不急不慢說說笑笑相挽而去,最是天倫之樂了。可我走了沒幾步,便有倦意,--整天疲於奔命,這很正常。
見我疲倦,妻和女兒便招來一輪人力三輪。是個年輕人,渾身髒兮兮的,必定是鄉下來的窮人。告訴他去的地方,問價。他答“三塊”。這是個實價。近年來,下崗工人多,鄉下進城的多,街上的三輪更多。你不拉他拉,價錢越壓越低。三塊錢,七里地,這價格比我們預想的還要低,我們便不好意思再還價,雖然我們有還價的習慣。
三輪車精腿細瓜,而我們一家三口均微胖,我與妻坐上去車箱便滿了,快趕上我高的女兒便只好坐我們倆的腿上。三輪車明顯是不堪重負,走起來咯吱咯吱地響,似乎隨時有斷裂的危險。那蹬車人的瘦俏的背影也十分吃力,屁股不沾坐子,立著身子踩車,把全身的重量全部集中到腳踏上,勉強把車子起動,並緩緩向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他的背影扭動著,十分艱難。
他踩著沉重的負擔,以全部的力量,與來自路面的巨大的阻力作不屈的抗爭。
我想,他該有妻了,也許和我一樣,也有兒女了。他所以那麼執著,他所以踩不動了還要踩下去,那一定與來自遠方的那些牽掛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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