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第2/4 頁)
平端著,所以她就仰著頭,眼盯著頭上的瓦色天。
站著沒動,中士忽然覺到肩上的水擔重極,再不歇陣,腰骨就真要斷了。他拿手扶到腰上,摸到骨頭在他手縫間顫抖,慌不迭兒放下水桶,蹲在地上,望著妹妹一挺一挺走上山去,終於進了天裡。
前面就是陳村。
陳村同樣是百口人家,房子零散錯落。樹木倒旺:泡桐、槐樹、楊樹、榆樹、椿樹、慄樹、皂角樹等,都是北方山區的家常樹,並無奇異,且成材者居少,多是歪歪彎彎扭扭,造一片樹陰罷了。遠看這陳村,在日光中,就如望見一塊黑布飄掛在青青黃黃的坡面。
中士的衣服很扎人眼,在這熱天,村人們的衫兒都是披披掛掛,似穿非穿,而中士卻著了軍褲、衫衣。衫衣紮在褲中,還拉出一點,半蓋腰帶,遠看近看,都是從部隊上轉回來的。於是人來到陳村,一群孩娃、閒老就在村頭接瞧。
他知道妹家住哪,可還是要問:
“我妹家住哪?”
“誰是你妹?”
“陳餅子家。”
“搬家了,村後頭一戶。”
中士想,幸虧多問一句,就踏著衚衕,朝後村走去。衚衕裡幾層綠陰,人走衚衕如遊在水裡。有幾個男孩娃,在中士前面跑著,不時回頭張望。不消說,是到陳餅子家報說有人來了。
中士一身涼爽,在衚衕裡東張西望。這衚衕極老舊,老是由各戶院牆、後牆、山牆組成,牆上的泥片皆已脫落,蛛網在牆角結著,偶有一門一口,也躲躲閃閃,退到衚衕牆後。去年的舊對聯、舊柏枝還依然貼著插著,顯著規矩。衚衕裡是板結的幹泥路,一尺遠坐落一個泥疙瘩,中士每走一步就如踏上了一座峰嶺,一邁一邁很愜意,像城裡人在鐵路上踩枕木散步,不一會就把這破落衚衕丟在了身後。
到將鑽出衚衕時,中士站住了。
妹妹在面前。
她倚在一方院落的大門框上,懷裡抱著個約摸一歲的孩娃,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中士,身邊站幾個剛跑來的男孩,一動不動,一言不言,眼角有兩粒清淚牢牢結著不肯落下。她懷裡的孩娃,也一樣望著中士,眼裡滿是疑光。
就這麼,一陣好靜,如一個村落都沒了人樣。中士始終看著妹的額門。妹的額門原先──三年前十七歲時光光潔潔,平平展展,眼下,冷丁兒就刻滿了溝渠豁崖,像一片亂七八糟的世界。
有隻知了從他們的靜中掙扎著叫出了聲,僵著翅膀飛走了。
妹把懷裡的孩娃換了胳膊抱定,拉下布衫,蓋嚴實露著的白奶。
“啥時回的?”
中士把目光拽回。
“前天。”
妹妹離開門框,朝前邊走來。
“回家吧,站著幹啥。” 。。
中士還鄉(4)
中士朝妹妹走去。
“又搬家了?”
妹妹又站下,望著手中的孩娃。
“剛搬……叫舅。”
中士身子微微一震,盯著那孩娃,嘴邊僵硬了一個笑。
“還不會說話吧?”
妹笑笑。
“會叫爹啦。”
中士心裡漂一個酸楚。
“你寫信沒說……”
妹過來把孩娃塞給中士,又接過中士挑的一兜兒東西。
“是個女娃……”
中士猛一下扔掉肩上的幹棍,把女娃抱緊了,如箍在懷裡。女娃在他胳膊中掙著哭喚。
妹妹瞪一眼女娃,前走兩步,又回身撿起中士扔的柴杆,回家了。
中士跟在妹妹身後,盯著妹妹的腰脊。
她的腰脊真彎了,些微地,隔著她的單布衫,能覺摸出她的腰脊節,一凸凸、一凸凸,如衚衕路上凸起的泥峰。
妹妹的腰脊牽著中士進了新房院,一前一後,走得很沉。
中士入伍時也這樣。他們兄妹路走得很沉。她前他後,一個牽著一個。新兵集合是在公社院裡。一座新院,地上青磚,牆上青磚,房頂也壓著青磚。青得人身上發冷。他們家離公社路遠,一早起床,到臨午才趕到公社。公社院裡,連角落裡也山堆著人,都是送行的,說話聲煮成一片。中士和妹妹一進院裡,到報到處籤個名,妹就很不容易地找了個僻靜角落,是在廁所牆下,臭,沒人去,他們就往那裡躲去,妹妹提著行李在前,他被妹妹牽著跟在身後。
那時候,妹妹和陳餅子已謀了面,算相過了親。當時,陳餅子說我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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