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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發的福昌號,蛟爺說加上淘海客總共有二百四十九個人,船上的火被暴雨澆滅以後,一共還剩下了三十一個人,除了土財主、放花鷂子的邱守雄和陳水妹,其他還有好幾個膽小的女人。除了蛟爺帶傷在身以外,其他基本沒有受傷或者只是輕傷。還有些被燒傷了的人,都被鍾燦富帶著另兩個倖存的淘海客扔下了海。
我們從日本人的炮艇下獲救的詳細經歷頗有些神奇,是鍾燦富後來告訴我的:
不知道日軍用的什麼炮彈,福昌號被擊中以後,很快就燃起了撲不滅的大火,蛟爺叫鴉班馬上帶著兩個淘海客去船尾,把那條舢板船放了下來,好些人都跟著他們往船尾去了。舢板是平底船,貼近海面,福昌號是尖底船,吃水線離船舷比較高,因為火勢越來越大,大部分人不得不從五六米高的船舷上往小舢板上跳,先跳下去的,有的落到海水裡,掙扎幾下就沉了下去,有的游到舢板邊爬了上去,還有的直接掉到舢板的船板上,發出砰砰的悶響,有的還能爬起來,有的直接就被後面跳下去的人踩在了腳下。
很有些膽子小的人,不敢往下跳,結果就退了回來,無處可逃,只得往下層的底艙跑,這個時候,蛟爺和鍾燦富已經下到密艙裡想要見阿娣最後一面了,有兩個守著密艙口的淘海客,看見大火已經燒到底艙,熱**人,守在密艙門口的奎哥因為失血過多而不知死活,於是那兩個淘海客搬開壓艙石,也躲進了密艙裡,緊接著,那些跟著蛟爺他們進到底艙的人,還有不敢往舢板上跳而逃進底艙裡來的人,都鑽進了密艙裡面。
密艙門開著,底艙上的人,不停的往裡面鑽,還有隨之而來的濃烈的黑煙,大火已經燒到了底艙頂上,嗆人的濃煙一會兒就將整個密艙籠罩住了,到處都是人被嗆到咳嗽發嘔的聲音。好多體弱的女人跳進密艙沒多久就當場就昏倒在地,然後被後面跳下來的人踩踏在地,有的人清醒過來發出尖叫,馬上又被煙霧嗆得不停咳嗽,有的人再也沒有醒過來。直到狹小的密艙擠滿了人無處落腳,外面的人還在往裡面擠,兩個被鍾燦富怒罵的淘海客,拿著魚稜驅趕開外面還有的幾個人,才把密艙的門從裡面關上了。
密艙本來就不大,只有兩個通風口,進來這麼多人後,填滿了空間,燃燒帶來的濃濃黑煙充斥著整個密艙,空氣頓時變得沉悶汙濁,而這個時候,外面的風暴正起,火借風勢,暴雨卻像瀑布一樣從天上往下落,日本炮艇也因為暴雨而急忙回航了。
後來,七哥聽那些那些活下來的人說,日本人離開是因為風浪大作的海面出現很多怪物,那些海蛇把日本人的船包圍了,小日本是被嚇跑的。不過他感覺沒那麼玄,也許是風浪太大,小日本怕翻船,福昌號又已經燒成這德行,船上的人就算沒被燒死也活不下去,才沒繼續炮轟。
我卻有些不同的看法,從前就聽那些老的淘海客講過很多海里的事,那麼大一片海,沒有見過沒有聽說的東西太多了,也許我們運氣好,有些通人性的傢伙也看不下去小日本的兇狠,才救了我們一下。
但我已經沒有時間多想這些,因為船上還有許多傷員需要我去救治。
他們中的很多人都被煙嗆昏了,最先醒過來的,應該是鍾燦富他們,我就是被他們踢醒的,踢不醒的人,馬上就會被他們扔下海。不斷湧起的海浪從燒得降到吃水線的船舷往裡拍進海水,海水、雨水混著燒焦屍體流出的血水,順著密艙頂上燒穿的大洞往下流,有些昏迷過去的人,沒有被火燒死,沒有被人踩死,沒有被濃煙嗆死,但卻在昏迷中,被那些汙水給淹死了。
蛟爺腳受了傷,雖然問題不是太大,但行動有些不便,只是叫鍾燦富把人組織起來,一部分人去撲滅殘餘的煙火,一部分人去把底艙裡的壓艙石丟了大部分到海里,剩下的人去找一切能裝水的東西,把船艙裡的水舀出去。我們匆忙踩在那些不知死活的身體上行動起來,那些妨礙到大家做事卻又踢打不動的身體,鍾燦富都讓淘海客把他們拋進海里。看著大家神情麻木的搬運著一具具身體,我甚至來不及看看是不是每個人都真的已經死去,有好幾次,我恍惚中看到屍體被扔在空中時微弱地扭動著,幾乎要作嘔起來。
等我強忍著莫名其妙的負罪感,和大家一起把一切做妥當之後,身體上和心理上的雙重疲憊已經讓我虛脫得站不起來了。此時的福昌號因為扔掉了壓艙石,船舤被燒光了,桅杆被砍掉了,船體像鋸齒一樣殘缺不全的漂在海面上。蛟爺叫鍾燦富把阿娣的床單拆掉了,綁在一根木條上做成一張小帆,就這樣,殘破的福昌號堅韌但可憐地,慢慢在黑暗中行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