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2/4 頁)
小孩,都喜歡吃這兒的梨。可近20年來,隨著企業廠礦越建越密,外來人口越來越多,不知什麼原因,這兒的氣候越來越冷了,氣味越來越難聞了,梨樹的葉子越來越黃了,結出的果子越來越小越來越瘦了,長出的梨子竟出現了一個個的斑點,甚至後來乾脆連梨樹都不長梨了!再後來梨園變成了荒坡,現在又變成了墳場!
我曾三次沿著山路爬上這個墳場。爬上墳場不易,一是山高路滑,坡陡路窄;二是山中多雨,雨天路滑。我三次去墳場,三次都下雨,三次都摔跤,三次都被身邊的戰士及時扶起。於是我想,我空手走路尚且如此,戰士們抬著屍體爬山該是何等不易!
我還聽說,距梨園幾里開外,還有一個荒坡,叫周家坡,因這兒的人大多姓周,故此得名。周家坡曾被災區傳說為“萬人坑”,其實據我瞭解,這兒不過埋了幾百人,說“萬人坑”顯然是一種誇張的比喻。但周家坡與梨園確有不同,即死者下葬的規格有異。周家坡主要埋的是老百姓,死者的居所是一個大坑,用戰士們的話來說,是“睡通鋪”。即是說,下葬時,先埋一層人,蓋上一層土,撒上一層石灰,再埋第二層人,再蓋上一層土,再撒上一層石灰;而梨園埋的多是學生和老師——學生136,老師7人,且一人一坑,用戰士們的話來說,是“住單間”。
不知什麼原因,我三次走進梨園,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說天冷,這兒似乎確實多了幾分寒意;但真的是天冷嗎?我又心生疑問。因為這寒冷並非來自身體,而是靈魂。每次面對那幾百座墳塋,我想得最多的問題是,一旦進入冬季,這100多個孩子稚嫩的生命,能經受得住這原始山中徹骨的冰風霜寒嗎?在城裡,一個高幹的子弟或者親戚,一個煤炭老闆或者一個大款,可以擁有幾百平米乃至幾千平米的豪宅;而在這裡,在災區,這些地震中不幸遇難的孩子,一生最終的歸屬,卻只有-個幾十公分寬的墳坑!我不知道這個幾十公分寬的墳坑能佔地球多少面積,也不清楚是城裡那些豪宅的幾分之幾,更不明白城裡人與鄉下人同是人,生命的價值為何竟有如此大的差異!比如,在城裡,同樣是人,同樣是死人,可以到鄉下買塊墓地,可以進豪華的殯儀館,可以有很多的人為你排隊,為你默哀,為你獻花,為你致敬;還有親人、朋友關愛你,領導同事看望你,禮品、果籃送給你,長長的淚水陪伴你。但在這兒,在災區,此時此刻,一個人死了,就死了,往坑裡一放,甚或往坑裡一扔,便萬事大吉了。從此陰陽兩隔,誰管?誰問?誰愛?誰疼?
紅白鎮的屍體掩埋,和洛水幾乎一樣,也是從14號開始,16號結束;不同的是,家屬可以進入墳場,軍人和百姓,基本沒有衝突。至於說每具屍體在掩埋之前,公安人員都進行了DNA抽樣鑑定,根據我的調查,無論紅白還是洛水,都是子虛烏有,純屬誤傳。但在這三天時間裡,官兵們的意志、體力經歷了一場從未有過的挑戰和考驗,精神、靈魂受到了一次從未有過的洗禮,卻是實事。 txt小說上傳分享
鏡頭10 替生者下葬,為死者站崗(10)
埋屍體,能量消耗極大,這個能量既包括身體的能量,也包括精神的能量,故,戰士們的普遍反應是:極度飢餓,極度疲勞,往往只幹上一兩個小時,便有一種身心憔悴、未老先衰、甚至千古滄桑的感覺。
然而即便如此,卻無法補充熱能。即是說,吃飯成了一個大問題!想想吧,戰士們掩埋屍體是在山上,肚子餓了的時候,甚至餓極了的時候,前後左右,不是一個個的墳坑,就是一排排的屍體,而且親屬們就守在屍體的邊上,也守在你的身旁,不是向你哭訴孩子生前的種種歡樂,就是向你控訴孩子死後的種種悲傷;要不就是呼天搶地,淚水長流,或者悲痛欲絕,一塌糊塗!戰士們坐在墳坑邊上,或者蹲在屍體旁邊,面對以淚洗面、長跪不起的眾多家長,手上捏著乾糧,你說是吃,還是不吃?吃吧,實在咽不下去;不吃吧,還要掩埋屍體,哪來力氣?結果是,面對一座座墳坑、一排排屍體、一個個親人,戰士們只有忍著,一口不吃。
再一方面,戰士們從早到晚,都在近距離地接觸屍體,而且每天至少上百具;加上屍體千奇百怪,表情猙獰,形狀各異,無論對人的感官還是腸胃,肯定都是一個極大的刺激。因此,幹完一天下來,深夜回到帳篷,不是累得半死,也會嚇得半死——不光身體累,心更累,根本沒有一點食慾。於是屁股一坐,身子一歪,倒下便睡,連做夢的時間都沒有。所以戰士們埋了三天三夜的屍體,除了喝點水,沒吃過一頓熱飯,一口熱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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