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3/4 頁)
些好事,也做過許多虧心事。六十二歲那年的冬天,也是像今天這樣一個下雪的早晨,他死在自己家的茅房裡,是因為中風。
那一年呂仕民剛從職位上下來,剛帶著一家人回到老家,剛蓋起一處大宅院,宅院外面連著他剛買下的二百畝地。當然,那時候他不叫呂仕民,至於叫什麼,他不能說,因為說出來是給自己找麻煩。
那天早晨是呂仕民第一次上新宅子的茅房。他踩上茅房的青石板,蹲下去以後感覺氣悶,頭疼得厲害,一泡屎拉到一半,頭疼得受不了了。呂仕民想喊人來,卻喊不出聲音,想扶著牆站起來,結果眼前一黑,一下子就沒了知覺。
再醒過來的時候,氣悶的感覺還在,憋得他喘不動氣。伸手試一試,身子被一些熱乎乎的東西緊緊擠住,臉上又溼又粘,也被緊緊地擠住。眼前漆黑一片,周圍是一股嗆人的腥臭味兒。
開始,呂仕民以為自己還躺在自家的茅房裡。退職以後一直忙著蓋房子買地,和家鄉的親朋好友們往來應酬,沒得空閒,肯定是把身體累壞了,所以才突然摔倒在茅房裡。
“累了不要緊,等會兒家裡人發現我,抬進屋裡,歇幾天就好了。六十多歲的人了,以後不敢對自己太大意。”呂仕民暗想。
貼緊呂仕民臉的東西挪開了一些,一道光線從頭頂射下來,呂仕民才看清楚眼前是一塊紫顏色的、鬆鬆垮垮的肉,上面綴了一串黑黑的肉疙瘩,又潮又粘,旁邊生著稀疏柔軟的灰色長毛。
再看周圍,熱乎乎擠在他身邊的原來是一團團粉嘟嘟的肉,都赤裸著,粉色的皮上全是深深的皺褶,軟塌塌的。
呂仕民低下頭,這才看清楚了自己,竟然也是一小糰粉嘟嘟難看的肉,像是一隻溼了毛的老鼠,大小也和老鼠差不多。呂仕民驚慌地大聲喊叫,以為是在一個惡夢裡,只要叫出聲,人就會醒過來。
他聽不明白自己喊的是什麼,那可不是他原來的聲音,又尖又細,含混不清;他想清清嗓子,試著用足了力氣,想喊得更響一些。這時候,眼前那一串黑疙瘩移過來,其中一顆正好塞進他張大的嘴裡,有點涼絲絲的,帶著一點腥氣和好聞的香甜味。呂仕民想把它吐出去,它卻粘在嘴裡,乾脆就緊緊咬住,一股暖暖甜甜的東西立刻流進他的嘴裡。
◇歡◇迎訪◇問◇BOOK。HQDOOR。COM◇
第21節:三生(2)
銜在嘴裡的應該是呂仕民的狗媽媽的奶頭,周圍擠成一團的,是他的狗兄弟狗姐妹。也就是說,六十二歲那年,呂仕民,一個退職的小官,在一個冬日的清晨猝死在家中,轉世託生,變成了一隻剛出生的小狗崽子,赤身裸體,生著四隻細細的爪子,一顆難看的細長的大腦袋,渾身是難看的粉紅色皺紋,趴在一個陌生的狗窩裡。
從人轉世成為一條狗,中間肯定有一個過程,不知道這個過程有多長。所以,呂仕民一直無法推算清楚,自己變成母狗到底是在哪一年。
“如果從我死的時候計算,到現在已經有一百多年了。”呂仕民對朋友們說,“一百多年的時間,人世間沒有太大的變化,變化的只有我對人世的看法。”
2
變成狗之後的某一天,呂仕民突然被一隻大手拎起來。那隻大手帶著一股煙油子的臭味,很有勁,伸過來抓緊呂仕民脖子後面的皮。
當時呂仕民長得已經夠大,能自己跑到狗食盆裡去搶食吃了,生氣或者害怕的時候也會“汪汪”地叫上幾聲,聲音稚嫩可笑,聽著讓人羞臊,呂仕民不愛聽,輕易不肯叫出來。
現在,抓住他脖子的大手弄得他很疼,他想叫幾聲,可臉上的皮全部被那隻大手揪向腦後,緊繃繃的,根本張不開嘴。又一隻帶臭味的大手過來掰開他的兩條後腿,掀起他的尾巴。
“不用看了,是隻母的。”旁邊有人說。
那隻大手就鬆開他的皮,把他掖進懷裡去了。從此呂仕民有了一個新的主人,有了一個新家,是鄉下的一戶殷實人家。
在新主人家裡呂仕民長得很快,漸漸地,他活動的範圍從狗食盆子周圍向四下裡延伸,院子——衚衕——大街——原野。
在一隻狗的視線中,周圍的世界都是全新的,熟悉的人世那麼近,又那麼遙遠,一切都讓呂仕民悲哀。
許多事,想忘都忘不了。那一天,呂仕民走在街上,太陽毒辣辣地照著,天熱得要死,只有街邊的一棵柳樹下面有大片的蔭涼,可是那裡已經坐滿了老頭。
呂仕民垂頭慢慢走過去,小心靠近樹蔭的邊沿,悄悄趴下。這裡確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