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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歲的弟弟走村串巷,提個打狗棍捧個破碗為苦命的娘討吃食,半年後他們揹著一袋白麵興沖沖撲進家門時卻驚訝地發現娘容光煥發面若桃色,悲傷早已讓春風蕩得無影無蹤,一雙杏眼總是盪漾著關不住的春色,直到村裡小木匠跨進他家院門,孃的變化才得到合理解釋。
少奶奶燈芯望他的目光正是當年娘給小木匠的目光。
七驢兒雖然深知目光有毒,深知掉進那目光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可還是忍不住去回味,咀嚼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痛苦,惟一的解脫便是徹底掐死它。七驢兒難的是做不出這種選擇。
可他又必須做出這種選擇。
冬日的大雪很快掩住整個溝谷,白茫茫的大地冷不丁讓人卑微的靈魂打出一個寒戰。聖潔一片的純淨裡,新管家二柺子帶著下河院大少爺馬駒堆雪人,這是嚴冷的冬季裡他獲得的又一份快樂,沉浸其中,樂此不疲。經過漫長秋季的精心培養,他和大少爺馬駒的關係已十分親近,六歲的小馬駒一日不見他,嚎叫聲就會揭穿下河院的天空。
這天他們堆了一個瘦弱多病的老雪人,其狀酷似院主人東家莊地。二柺子別出心裁拿柴棍做了個長長的煙鍋,插進雪人嘴裡,其狀就愈發地像東家莊地了。愛堆豐腴女雪人的馬駒對二柺子的這一造型十分不滿,手持長棍幾下就給毀了。二柺子沒有阻攔,小馬駒毀雪人的壯舉令他心血激盪,禁不住抱起來美美咂了幾口。小馬駒大叫著跳下來,非要他再堆一個女人。
淫亂(8)
站在西廂房長廊立柱後的燈芯無言地看完這幕,身上起了層冷汗。退到房中,怔忪的目光半天找不到著落。管家六根走了,窯頭楊二走了,油坊馬巴佬也走了,按說,少奶奶燈芯該高枕無憂了,可……
三年大災,讓少奶奶燈芯對仇恨有了另種理解,仇是甚,恨又是甚,比起命來,哪個重要?要不是不思悔改的馬巴佬再起貪心,她是說甚也不走那一步的。是他逼的呀!貪,貪,你到底貪個甚?
馬巴佬慘死亂石下,比誰都痛苦的是少奶奶燈芯,天天夜裡,她坐在燈下,翻來覆去地想,到底是對還是錯?想著想著,涼州城蘇先生二次來時留下的話又在耳畔響起來,人這一生,記住的當是恩,是愛,不是恨。恨是刀,是火,恩才是水。可愛在哪,恩在哪!這院裡,難道真的就留不住愛,留不住恩?她淚溢滿面,她心痛如焚。可誰能幫她?
男人命旺呼呼大睡,鼾聲裡透出一股絕望氣息,大雪厚葬了他捉螞蚱的慾望,人便又傻呆炕上不起了。
少奶奶燈芯又是徹夜未眠。
錯愛(1)
重打巷井的行動臘月初一突然中止。草繩男人壓壞了腿,騾子馱到下河院後還汙血一片。一陣驚嚇後,燈芯問清了原委。成垛的木料讓冰雪凍住,草繩男人拿撬槓撬,一腳踩空連人帶木頭滾下來,幸好沒傷著骨頭。
人手再次成了大問題,除了草繩男人,溝裡再找不出第二個會打巷井的人。只能養好傷再說。二瘸子那邊倒是接連派人催了幾趟,偏是他又病著,大災年間,二瘸子一家靠著下河院暗中接濟,算是活了下來,本打算重打井巷時能讓他一顯身手,誰知疾病偏是在這時候找了他。一連串的事敗壞著少奶奶燈芯的心情,覺得自己快要愁死了。
後山中醫劉松柏在女兒最感無望的時候為她帶來了好訊息,他騎著一匹騍馬,樣子頗有幾分威風,後面騾子上騎了兩個人,一進西廂房,笑呵呵跟女兒說,看你愁的,我把這人給你帶來,他可是打巷的好手。來人叫孫六,三十來歲,背有點駝,媳婦病了十年,讓中醫劉松柏醫好了,感激得不行,一聽下河院打巷缺人,找上門說,要是信得過,他領著打。少奶奶燈芯當下便讓後院殺了雞,說,咋個信不過,爹引見的人,能錯?中醫劉松柏拍著胸脯說,你就十二個放心,要是孫六敢丟臉,我讓他媳婦倒休了他。一席話說得孫六紅了臉,這個不善言辭的中年男人一頓飯間便讓燈芯踏實了心,不是每個人都讓她防範。
中醫劉松柏帶來的另一個人卻讓燈芯陰實了心。
石頭在後山調養幾個月後,氣色有了好轉,人比先前略微胖了些,不過中醫爹說,石頭這病怕是重著哩,甭看眼下臉色紅潤,一到春夏,這病弄不好又要反彈。傷愁不由得漫上燈芯心頭,石頭大約也覺出自個得的不是好病,從回來到現在,一句話不跟燈芯講,呆在娘耳房裡,喚他吃飯也不出來。中醫爹臨走時說,弄條狗燉了給他吃,熱狗肉補胃寒。燈芯差木手子當下去辦,安頓千萬要乾淨的,四處亂跑亂食的不要。木手子天黑回來說,溝裡沒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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