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無所謂,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他說:你有沒有興趣我都得保密。
可我討厭秘密。
你討厭也好不討厭也好,都不關你的事。我得遵守我的誓言。
好吧,你遵守吧。
對不起。
別對不起呀。
謝謝你的理解。
別客氣。
我看見紙上僅有的兩英寸空間中,那三項僅有的選擇。①打算中斷此關係;②打算將此關係轉化為非正式的一般同居關係;③打算將此關係發展成為婚姻。我們都沉默著,他慢慢從西裝內兜抽出一支派克圓珠筆。
他看著我,眼睛很大很大。一張表情豐富的面孔此刻很空白很空白。一個選擇花掉他一千四百塊,花去他在信用公司的最後的信用。他開始落筆了。他連夜飛到芝加哥就是要我看他這個簡單的筆觸:先向下摁去,再向上一提。一個鉤打在第三選擇上:“打算將此關係發展成為婚姻”。
飛機起飛前,他將表格放回公文包。然後向機艙走去。在他半個身體已進入甬道時,他回身向我揮揮手,面部表情是烈士的,充滿絕然。我也向他抬抬手。他抿嘴一笑。我使了使勁兒,卻沒笑出來。我突然發現他那身深灰色西裝看起來非常昂貴。他穩穩向甬道深處走去,深灰西裝合體極了,一派高檔的樸素使安德烈很神氣、很男人了。
我用下頦夾住電話,把一個雞蛋在鍋沿上磕碎,溜進鍋內。接著又去磕第二個。廚房一股令人作嘔的泡麵氣味和水浦蛋的氣味。
“請別告訴我!千萬別在電話上提任何人的名字!”安德烈及時制止了我。我原想把理查·福茨這個名字告訴他。
“你記住,”安德烈又說:“別在電話上跟任何人複述這場談話。”
“那不是談話,是審訊。”
“沒錯,是審訊。我很抱歉。”
“你抱什麼歉?”
“我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事情會變得這麼討厭。你要記住你今天對審訊者說的每一句話。躺在床上,閉上眼,好好回憶一下,你今天講了哪些話。把每句話都背幾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明白。”
“這些人很難相處。處不好很討厭。他們可以讓任何人遇上倒黴透頂的日子。他們可以長久地、不傷和氣地插足到任何人的生活中去。他們也拿他們自己沒法子,就是這麼個工作性質,靠麻煩人拿政府的錢。他們有什麼法子呢?”
我們在電話裡戀戀不捨,道了七八次晚安還捨不得結束通話電話。似乎是身處絕境的一對戀人:背叛了自己的民族抑或部落,被自己人孤立得相當徹底。這種孤絕感使我和安德烈變得很纏綿。纏綿到一鍋泡麵也煮爛了。
我將小鍋裡稀裡糊塗的湯水倒進一隻大碗,端進我的房間,關上門。如果房東不在家,我會連碗都省略,把麵條直接從鍋裡扯進嘴巴。房東是年輕的牧師和他年輕的妻子。他們吃東西向來不被我聽見,所以我也該識趣些,體諒些,儘量無聲地拉扯麵條。有時牧師妻子獨自在客廳裡看電視,一面無聲無息吃著微波爐烹飪的墨西哥或義大利晚餐,被我偶然撞見,她會臉也紅起來。年輕的牧師夫婦或許把吃這項活動看成純粹肉體的,相對他們從事的純粹精神事業,吃這個肉體事務該放到私下裡。就像他們的夜夜做愛,天天清晨在衛生間的各項清理,吃同樣是不得已的肉體活動。
我趴在書桌上放開音量吃麵條。我每週有兩個晚上不打工,只好自己開伙。其實我挺渴望這樣的晚上,寧靜伴隨低劣食品。我總是邊吃邊找些東西來閱讀:報紙、雜誌,要不就是減價廣告。有時會有些彩票組織的來信。儘管知道字裡行間佈置得十面埋伏,我還是讀得很認真。他們千篇一律的花言巧語在吃泡麵的時候讀,還是給我不少希望的。只要我不怕上當,一個巨大的甜頭似乎就在那些胡扯八道後面。這些騙子們一般都以一個瘋瘋癲癲的狂喜口吻開始騙局——恭喜!萬分榮幸地通知您:您是七千萬人中的幸運兒,已進入了最後一輪淘汰賽,五千萬美金正向您微笑!……緊接著,騙子們開始替你操心如何開銷這五千萬;他們認為先去乘一個月的豪華郵輪,再去買一幢帶泳池的義大利庭院,再買幾輛波沙或本茨車。為如此的財富我必須做的貢獻很簡單,往往只是在一百來種無聊雜誌中選訂五到十種。�
我推開那個超大信封,上面印的兩張臉誠摯熱烈,一點兒也不像騙子。其中一張臉有六十多歲了,跟真正的闊佬沒什麼區別,就是說他辛辛苦苦胡扯了一輩子,到這把歲數總算有了副闊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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