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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默的文筆非常流暢,一件件生活中的小事情經過他的眼睛與心靈之後,出來的都是哲學。文字中的君默是個滿抱著悲天憫人的情懷的真人,他說得如此的不落痕跡,可說已是身教而不是言教的了,雖然他用的是一支筆。
總覺得君默對生命的看法仍是辛酸,雖然在他的文字和生活中對自由、對愛、對美有那麼渴切的追求,可是他的筆下仍藏不住那一絲又一絲的無奈和妥協,每看出這些心情,我也是辛酸。畢竟,還是悲劇性的君默呵。
一旦君默在現實與理想不能平衡的時候,一旦他覺得身心的壓力都太重的時候,他便“度假去了”,我稱他的度假叫做“逃亡”。
欣賞他的逃,起碼他還懂得逃開幾日,逃去做一個小孩子,忘掉一切又一切的煩惱,看見他逃了又得回來,我總是想嘆息,人沒有囚他,他沒有囚自己,是他甘心情願回來的,因為君默不只是為自己活,在這世上還有另外幾個息息相關的人要他去愛、去負擔,這份責任,君默從來沒有推卻過,雖然他也許可以無情,也許可以不去理會,可是他不能——因為他不忍。
世上又有多少如同君默的人,默默的受下了這副生活的擔子,為了父母,為了孩子,為了親人,這的確是一種奉獻,可是生命是無可選擇的,責任也是無法逃避的,也因為如此,這個世界仍有光輝,雖然照亮別人是必須先燃燒自己的,可是大部份的人都做了。
喜歡君默的是他如一幅潑墨畫,再濃的書,也留了一些空白,他懂得透透氣,那怕是幾分鐘也好,這內心的“閒靜”是一個聰明人才能把握的。更欣賞他的赤子之心,好似生活複雜,情感沒有歸依,整日又在生活的洪流裡打滾,可是他的童心,總也磨不掉,你給它機會,它便會顯出頭來,這是最最可貴的。
君默是個有情人,對父母,對孩子,對朋友,甚而對花草動物都是天地有情。這真是好,卻又為他痛惜,難道不懂得“多情卻是總無情”的道理嗎?這一點,君默與我是很相似的,我卻想勸他什麼呢?
最近君默給我來了一封信,他說“人的不快樂,往往是因為對生命要求太多而來的,如果我們對這個人生一無所求,便也不會那麼痛苦了”。當然,這是他在沒有文字來安慰我目前的心情下,寫出來開導我的話,我知他亦是在痛惜我。
可是君默,我們都不是那樣的人,你的書,我的書,我們所寫的,我們所做的,都是不肯就如此隨波而去,了此一生。我們仍是不自覺的在追尋,在追尋,又在追尋,雖然歲月坎坷,可是如果我不去找,我便一日也活不下去,如果你現在問我“三毛,你在追尋什麼?”我想我目前只會無言苦笑,答也答不出來,可是我在等待再次的復活,如果沒有這份盼望,我便死了也罷。你亦是同樣的性情中人,你呢?你呢?你教教我吧!
送你一匹馬 正文 往事如煙
章節字數:2566 更新時間:07…08…29 05:03
拓蕪囑我給他的新書寫序,回國快兩個月了,遲遲未能動筆。今天恰好由學校去臺北父母家中,收到拓蕪寄來的《左殘閒話》,我將它帶到陽明山上來,燈下慢慢翻閱,全本看完已近午夜了。
合上了那本稿件,我在書桌前坐了一會兒,又熄了燈,到校園裡走了一圈。夜很靜,風吹得緊,大樓的臺階空曠,我便坐了下來,對著重重黑影的山巒發怔。
無星無月雲層很厚的天空,不是一個美麗的夜晚,坐著坐著,拓蕪、桂香、杏林子(劍俠)、劉媽媽、我自己,這些人走馬燈似的影像,緩緩的在眼前流動起來,活生生的表情和動作,去了又繞回來,來了又去,彷彿一座夜間的戲臺——只是看見了光影,可是久久聽不到聲音,默片也似川流不息的人,老是我們幾個,在那兒上上下下。
還說沒有聲音呢,桂香不就在我旁邊笑?笑聲劃破了雲層,笑的時候她還拍了一下手,合在胸前,上半身彎著,穿了一件毛線衣,坐在一張圓板凳上,那時候,她跟我們在說什麼?
在說的是“代馬”。我說:如果我是拓蕪,這個一系列的“代馬輸卒”就一輩子寫下去,不但手記、續記、補記、餘記,還要增記、追記、再記、七記、八記、重記、疊記……再沒有東西好寫的時候,賴也還要賴出一本來,就叫它《代馬輸卒賴記》。
拓蕪聽了哈哈大笑,問我:賴完了又如何?
桂香就那麼一拍手,喊著——就給它來個“總記”呀!那一年,拓蕪北投違章建築裡的笑語滿到小巷外邊去。好像是個年夜,小旌忙出忙進的來要錢,錢換成了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