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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32(2)
“姐姐,到了今天,浩二對不少事情的看法都變了。原先覺得被俘是件壞事,今天卻覺得是件好事了。來到中國後我一直想逃走,我幾次逃走都沒成功,這次被俘,卻讓我逃出來了,雖然還沒能逃回日本,可我到底從一群吃人的野獸裡逃出來了,逃到人的隊伍裡來了。我還沒有實現自己的全部願望,卻實現了願望的第一步!姐姐,你想一想,我好不容易才從那邊逃出來,怎麼還會想到再回去呢?浩二心裡知道,無論我多想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團聚,三兩年內也回不去了。回到那邊去就是再回到一群野獸中間去,最後還是個死。留下來卻是和你、秋叔叔、趙阿姨在一起,和人的隊伍在一起,大不了仍然是個死,我為什麼要走?真那樣做我不是瘋了嗎?不管戰爭還要打多少年,只要浩二呆在游擊隊裡,他就是和人在一起,心裡就有活下去的希望,而只要浩二活著,我在日本北海道的姐姐就總有個盼頭。”
他一直在哭,後來不哭了……我的心一直在疼,在音樂會中疼,在我如同被一輪明月照亮的暗夜般的心中疼……我的心硬下來,我開口說:“姐姐有一個計劃。等秋叔叔回來,我就對他說,我想請他派出一支小隊伍,把你送出游擊隊,去南方幫你爬上火車,逃出戰爭,逃出中國,逃回日本和秀子姐姐團聚!”
“姐——”他低低驚叫了一聲。
“浩二,你甭激動。姐姐所以會下這麼個決心,不但是為你,也是為自己。你不能長期留在游擊隊裡。日本人一定會失敗,可我們距離這一天還很遠。無論是我、秋叔叔和趙阿姨,還是游擊隊的每個叔叔,都可能死。你要留下來,很可能也會和我們一起死。
“浩二,姐姐走進游擊隊並一直呆在這裡,是因為我不能不呆在這裡,是因為媽媽生前將我託付給了秋叔叔。你不一樣,你只是一個被人強迫來到中國、眼下又放下了武器的日本孩子,你沒有必要呆在游擊隊裡和我們一起戰死!浩二,姐姐剛才說要幫你離開中國也是為了自己,姐姐是這麼想的:我要是死了,就不能回朝鮮和爸爸團聚了。姐姐不害怕爸爸知道媽媽、我和英男的死,可我害怕他一直不知道我們的死,害怕他會為尋找我們的下落受苦一世,心疼一世!浩二,這就是我要請求秋叔叔幫你趕快離開中國的原因。萬一我把事情做成了,你逃出戰爭,逃回了日本,而我卻沒能活到戰後,平安活下去的你要是有機會,一定要代我去一趟朝鮮,找到爸爸,把我的事、媽媽和英男的事講給他聽。你一定要告訴他,自從爸爸離開中國,我和媽媽、英男一直都在想他,都在等他回到我們身邊來。你還要告訴他:直到最後一刻,我都想回朝鮮去和他團聚,秋叔叔、秋姑、趙阿姨、游擊隊的叔叔們也一直都在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只是我們沒有成功罷了!浩二,這就是姐姐的計劃。今天姐姐仍然只能留在游擊隊裡,我能為你做的事就是這個。秋叔叔一回來我馬上對他講這件事。秋叔叔一定會聽懂我的話的,他一定會答應我的請求。那時你就能隨著他派出的一支小隊伍,走出狼谷,走出格節,在南方的鐵路線爬上火車,離開中國,離開戰爭,回到日本去!”
為了我的決定,松下浩二整整哭了一早上。這個清晨也是我人生的一個分界嶺。在它之前我還只是一個孩子,只能想到自己,也只為自己活著;在它之後我就是一個突然長大的人了,我心裡有了別人 ( 松下浩二 ),並且也是在為他活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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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樂會 33(1)
秋叔叔帶隊伍回到狼谷,是這年十二月底的事情。此前我已就自己的計劃爭得了趙阿姨和小玉的支援,在那些風雪怒號的白天和夜晚,她們熱淚瑩瑩地聽完了我和松下浩二的故事,也就一下子明白了我的心!
雖然知道秋叔叔就要回來,可當他比預定的日子更早地出現在洞口時,我們還是感到了突然。
“英子,你還活著!”
這是一個傍晚,秋叔叔從洞外的漫天風雪中走進來,第一眼看到我,就吃驚地大叫起來,一雙紅紅的眼睛也溼潤了!
雖然離別時他下令給趙阿姨和小玉,一定要救活我,可在以後的三個月裡,他不知不覺就以為我不在人世了。現在看到我活得好好的,他突然激動起來!
“秋叔叔——!”我叫了一聲,向他懷裡撲過去。這一刻我已經明白了他見到我時為什麼會如此吃驚,心裡一酸,“哇”的一聲哭了!
小玉也跑過來,撲進驚喜交集、淚眼模糊的秋叔叔懷裡。最後是趙阿姨……我們像是他的三個女兒,緊緊抱住他,大聲喊著,笑著,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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