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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沒來由地一動:“偶因花落點銖衣,忽憶塵凡春色好,出岫休遲。”心念一動,下凡的念頭就揮之不去了。
她的義兄黑風仙苦勸她:“那凡夫俗子,只曉得貪戀榮華富貴,怎肯隨你入山修真?你一入紅塵,只怕有去無回,那時悔之晚矣!三思三思。”
黑風仙言之有理,奈何白蛇執意要去,她對此的說法是:“我心裡有宿緣未舒。”
宿緣就是命運強大的暗示。盤踞於心,糾纏她,指引她去做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任白蛇修煉千年,依舊沒有繞開命運的陷阱。
也許,那之前的命運不是真正的命運,只是路引。修真成仙不是她的命運。她最終的命運是要去到凡間去做一個女人,遇見一個男人,與他相好,被他辜負。
初臨人間的白蛇在山溫水軟的杭州遊蕩,如同一個新生兒。人間一切的事情在她眼中都新鮮欲滴。她無意遵循一切成規。她的愛情剛剛萌芽,來不及形成標準和具體的物件,她還來不及挑選,就遇見了許宣,那麼俊美,那麼溫柔識理。
忒合姑娘眼緣了!OK!就他了。
那天的雨下的比今天要綿密,要洶湧。那是她在作法。情絲瀰漫,叫他無處可逃。
第一眼。她就看上他。她從不知人間少年的俊美,有那樣尖銳駭人的力量。他無意的微笑可以翻轉季節,使冬變春,他無心的注目可以使死灰復燃,枯木逢春。
她自恃道行高深。但在那一刻,同舟共濟,春心蕩漾,四目相對,情愫升起,如這湖底的水草纏住她的腳,絆住她的心。
她坐了他的船,還是,他坐了她的船。不打緊。重要的是,她借去了他的傘。
次日,他要登門拜訪。
她設宴相待,對人間懵懂熱切的嚮往,並非蓄謀以久的登場,急忙忙就表示了好感,連嫁妝都要倒貼。她一開始就小覷了許宣。她覺得自己千年道行,幻化成絕色美人,又捏造了一個顯赫的身世,有豐厚的身家。一個溫柔木訥,一無所有的未經世事的少年,還能不上趕著答應嗎?
如果,她能多一點耐心,別那麼急切,就近在杭州的書肆裡淘幾本言情小說來看,或者變作個男的,去聽幾齣說書傳奇。
若是,她對人世間法則的就會多一些瞭解。就會明瞭,情愛中,主動付出的那個,常常是最後受傷慘重的那個。
表面上看,是她悉知了他的一切,而他對她的一切毫無所知。事實上白蛇才是真正未經世事,天真爛漫,反而是人間的少年心事重重。
女妖和女人一樣容易被表面的溫柔浪漫擊倒。以致於,她都忘了像凡間女子那樣謹慎,去了解一下意中人真正的性情,思量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可託終身。
許仙是個凡人,據說祖上世代行商以販賣藥材為營生,是臨安城裡最最普通的小市民。不幸父母早亡、寄人籬下,他是自卑的。當那天白蛇滿心欣喜在西湖飽覽美景時,許宣正滿心寥落走在人群中,心裡充滿了對生活的怨艾,對未來的恐懼。
湖山如洗,春風習習透羅衣。他對眼前的佳人目不斜視。不是不想,是不敢。他深知自己不具備輕佻的資本。七百年前和今天情況差不太多,牛逼的男人不一定有錢,有錢的男人卻一定牛逼。
他沒錢。不敢在女人面前放肆,甚至不敢大聲講話。可惜。白蛇卻把他的自卑拘謹,誤解作謙謙君子老成守禮。
她決定嫁給他。
許宣拿著她給的銀子回家,準備請媒人去說親,卻發現那正是失竊的官庫銀子,嚇得媒也不敢請了,婚也不敢結了。趕緊腳底抹油,避禍蘇州。
我至今沒想通白蛇為什麼要偷官府的銀子,極度讓人無語。偷了你也沒法用啊!
只能歸結於她才到人間生活,沒經驗。
白蛇追到了蘇州,追到許宣暫住的王掌櫃家。她一番說辭,悽苦無辜,美好的樣子,打動了熱心的王掌櫃夫婦,經過二人撮合。許先生有名的耳根子軟,不由卸下疑心,同意和她結婚。
所以人說,女追男隔層紗啊!
結婚後,他們開了一家藥鋪。生活上了軌道,光速脫貧,奔向小康。如果不是後面的波折,他們很快就會升級為中產階級。那段時間是他們最美好的時光,許宣依賴她,敬畏她,總之對她萬般溫柔,千依百順,一如她心內的期許。白蛇沉湎於情愛的濃烈繾綣之中,忘卻了當初下山時要找個人同修的初衷——那冠冕堂皇的理由。
現在,她一點不想回到高寒的洞府,獨自在黑暗中尋覓那遙不可及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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