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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驚醒地一怔,咬住下唇微微笑一笑垂下頭,目光從裴宿恆的臉上移落到被他緊握的那隻手。原本被單純握住的手,不知不覺回握了對方。兩人緊貼的掌心溫度似乎高得出奇。熱力彷彿在不斷沿著手臂擴散,安平覺得臉上好像也開始發熱。一念至此,心率陡然加速,一下下鼓動著微帶甜膩的疼痛催動血液上湧。
身體的反應太過異常,安平暗暗皺眉,側頭移開視線,不動聲色地放開回握的手指。
正要找個理由離開,病房門猛然被大力推開,一個亮銀色的身影風一樣衝進來撲到裴宿恆床前:“喬恩,你怎麼了?不要嚇我。”
是裴宿恆的女友,那個美麗到讓人一見難忘的女孩。滿是淚痕的臉孔依舊美麗,除卻了那份銳利的高傲,好似經雨的海棠,只剩下惹人憐惜的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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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恆清淺地笑笑,鬆開安平的手為女友擦眼淚:“安妮別哭,我沒事,真的。”沒受傷的腿在棉被下動一下,“你看,活動自如不礙事。”
“又哄我,”女孩按住裴宿恆亂動的腿,細聲抽泣,“就你這點小心思,怎麼可能騙得過我。”說話間小心地偎過去,輕吻男友擦傷的額角。
安平退到牆角,看那兩隻小鴛鴦你儂我儂互訴衷腸。年輕人的愛情裡,爭執也只是調情的作料,每一次鬥嘴甜蜜便加一分,局外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嘴角浮起一抹笑意,安平扭開門把手安靜離開。
平生多情 六
六
從醫院出來夜色漸深,公交車已停運。
安平步行回到中山公園後門的冷飲店,取回暫時寄放在那裡的小狗。店老闆好心,用廢棄的提籃做了小狗臨時的窩。安平拎起提籃晃一晃,小狗似是認得他,張開蒙蒙睡眼,湊過來用溼溼的小鼻子拱他的手心。很可愛的一隻小狗,小小的身子滾圓的眼睛,洗一洗一定雪球樣漂亮。
回到茶鋪差不多九點多鍾。鄭美萍一下午沒見到安平哭鬧得厲害,到晚上折騰累了總算被哄著睡下。老王原本有些著惱安平爽約,見他滿身血汙的回來,又嚇得半死。弄清楚那血不是他的才略放心些,見他精神不怎麼好,什麼事也沒提,照顧他吃過飯才回家。
洗完澡換過乾淨的睡衣,躺在床上,痠軟的疲憊緊隨而來。身體匱乏無比,入睡卻並不容易。被裴宿恆握過的左手似乎還殘留著肌膚相貼的炙熱感,燒得安平整個人有種微醺的亢奮。還有一直在腦中徘徊不去的流血的肢體、烏黑的血跡、醫院刺鼻的消毒水味,每一樣都刺激得大腦更加興奮,逼迫睏倦不已的身體一次次從睡眠的邊緣跑開。
好容易翻來覆去有了睡意,半睡半醒間,昏沈的意識深處,若隱若現沈浮起一道熟悉而詭異的血線。起先只是細如蠶絲的一絲痕跡,散發著濃郁的甜腥蜿蜒伸展,轉眼間便如野火肆虐,視野頃刻被被漫無邊際的血紅淹沒。大片大片濃豔的鮮血,火紅、粘稠、帶著血管深處的溫度從高處狂暴炸裂,血瀑如飛雨噴射急下。安平看到自己呆立在漫天的血雨中,仰頭望著天空飛落的血紅撲面砸下來。絕望、哀痛、驚恐、無助,他太清楚這個曾經每晚都會出現,逼真到幾乎可以觸控的夢境會帶來什麼。本能地想逃,腳卻生了根,動彈不得。落在地上的血流急劇地彙整合河,中心巨大的紅色漩渦急流擰轉,與刺鼻的血腥交纏扭曲成無形的繩索,蛇一樣扭動著吸附在身體上,盤旋纏繞緩緩收緊,將他死死地綁住往漩渦深處拖。安平拼命掙扎,卻只是徒勞,眼睜睜任由自己被捲進湍急的血河。血液黏腥的氣息卡在喉嚨裡讓人喘不過氣,湧動的血流壓迫上來,沈重的窒息感緊緊逼上胸口。
安平無意識地張嘴喘息,手腳癱在床上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這一次的瀕死感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懷疑自己真的就要被淹死在這條夢境中的血河裡。他知道這只是夢魘,只要醒過來這些都會過去。可無論怎麼努力,湍急的血流就是不肯退縮,執拗地一點點拖著他沈到漆黑的河底。
一切似乎就要這樣結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寂靜的暗流遠處,隱約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細如煙緲的哭聲隨著血流遊移漂浮,一點點清晰。孩童特有的尖銳哭喊不顧一切扎進耳朵裡,心臟倏然似被鋼針穿透,疼得神經都要崩裂。安平猛地睜開眼。
夜色沈靜。沒有洶湧的血流,沒有令人窒息的血腥,只有月光從開啟的窗子照進來,灑下的一室銀白清輝。
安平大口吸氣,撐著僵直的四肢坐起身。心臟疼得厲害,曲起身體用膝蓋用力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