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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馬上要到聖誕節,美國那邊新學期即將開始。裴宿恆把復課所需的材料傳給大洋彼岸,一週後收到對方寄來的復課通知。
最多再有一個月,就要離開。
安平留在家裡的時間多起來,一向平靜無波的眼神似乎蘊滿了暗幽深沈的情緒,仔細去看,卻又清白明淨的痕跡全無。
做參賽模型的事裴宿恆暫時放下。美萍近來病情反覆,總分不清他跟豆豆,一人一狗名字混著喊。剩下的日子,他要同安平一道陪美萍去醫院,要帶豆豆做一次全身檢查,要把之前新創糕點的烘焙方法整理出來,還惦念著要把安平家裡老舊的傢俱修理一遍。
從早忙到晚,時間還是不夠用。
聖誕節和元旦在忙碌中悄然走遠。動身前幾天,裴宿恆忙的差不多了。那些上了歲數的傢俱經過一番收拾,上過漆、打過蠟,也能舊貌換新顏,顯出幾分新鮮的生氣,連帶著整個屋子都不一樣了。
只有安平的臥室,他私心的未作任何改動。床鋪、書桌、沙發、衣櫃,臥室裡的所有陳設依然帶著不可忽視的裂紋和缺損,潔淨而陳舊的站在原處。這些老邁的傢俱,紋理間都滲透著安平的氣息,或許,還有自己的氣息摻揉其中。
他不想用塗料把那些糾纏的痕跡塗抹掉。他捨不得。
但還是想留下些什麼,一盞檯燈或是一隻口杯,不必太顯眼,安安靜靜地呆在角落裡,陪著安平就好。只是現在動手做顯然已來不及,買來的又沒有意義。思索著,手指滑過書櫃裡碼得整整齊齊的書。
安平做事向來條理,書櫃裡的書都分類擺放,每一類佔一層,最下面的美術畫冊已起了毛邊,顯然是最常看的。裴宿恆翻了翻,大多是傳統工筆畫和古典油畫的集子。安平與他的愛好多有重疊。具體到美術方面,他們都偏愛用灰冷的色彩營造氛圍,不喜歡用過於強烈的色調刺激視覺,相比色彩的運用對技巧更倚重一些。
這樣說來,也許可以把自己最喜歡的幾本畫集留下,以安平的性格應該會喜歡。
放回畫冊時,注意到書籍背後放了一隻收納盒。很老式的紅木盒,用方巾蓋著,盒面上繪有並蒂蓮的圖案。裴宿恆記得自己送給安平的那掛風鈴,好像就收在這隻盒子裡。
不自覺笑了笑,裴宿恆把盒子拿出來開啟,風鈴果然在裡面,怕無意中撞碎,還重新用棉布小心的包裹了。
心裡升起小小的喜悅。這樣,也該知足了。
正要把盒子蓋上,發現蓋子上還有一個小夾層,放著一本素描簿。猶豫片刻,裴宿恆翻開了素描簿。
跟他一樣,繪畫方面安平也偏愛景物,極少會畫肖像。
但這本幾十頁的素描薄,每一頁都是人像。大多數的畫頁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氣質儒雅面容清秀的男人,一個美麗而溫雅的女人。女人眉眼精緻,裴宿恆依稀認得出,是年輕時的鄭美萍。偶爾有幾幅,還畫有一個兩三歲大小的男孩,男孩的面孔處理的極模糊,看不分明,但那嬌憨情態已足夠讓人心生憐愛,想必是幼年時的安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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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宿恆一頁頁翻看,心口愈見痛楚。
他與安平一樣,生長在殘缺的家庭,自幼父母離散,無人看顧,嚐盡人情冷暖。這薄薄一本畫冊,寄滿了對父母至親的思戀,對家庭美滿的渴望,這一切他都感同身受。也許就是這份同病相憐,初見時,便毫無緣由的對安平生出強烈的親切感,似乎是前世的故人在今生重逢,只看一眼便不願再分離。費勁心神纏上來,幾個月過去,安平早已成為他最舍不下的至親至愛。無數次幻想,可以在這個安靜的小城,與安平長久相守。他們兩個殘缺的人守在一起,合成一個家,帶著美萍和豆豆,彼此撫慰關愛直到白髮皓首。
如今,安平即將有一個家,那家裡,卻沒有他的位置。他忍不住去想,以後安平珍藏的家庭畫冊裡,是不是就要有那個女人?安平又會怎麼滿懷愛戀,將那女人的影像親手畫下?
外面的寒風似是穿透牆壁又擊穿胸膛。裴宿恆深深吸口氣,控制著手指的顫抖,翻弄手中的畫冊。
他自虐般地渴望現在就能翻出女人的畫像。讓他痛的再狠一點,烈一點,也許就能徹底死心放棄。
紙張在指尖沙沙掀過,猛然間,裴宿恆像被施了定身法,僵直地呆愣住連呼吸都冰凍了。過了好久,他才如掙扎的溺水者,猛地掙出水面。口鼻一下湧入大量空氣,嗆得他咳嗽不止。等體內狂湧的戰慄稍稍平歇,裴宿恆閉了閉雙眼,復又張開。貪婪地凝視著攤開的畫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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