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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啊�
如果早上覺得神清氣爽,我就穿過這座市場,抄近路去上班。我非常喜歡看這些色澤鮮豔、堆積如山的蔬菜瓜果,在寂寥的黑夜之後聽到充滿活力的喧鬧聲也不失為樂事。在五顏六色的蔬果攤當中,有個賣薄荷的小攤總是擺在固定的位置,攤主老是穿著一件冬衣,即使在夏天也不例外。他把薄荷葉裝在一個溼溼的黃麻袋裡,但我總覺得,薄荷的氣味不是從那個口袋裡,而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一週兩次,我在他的攤頭停住腳步,買束薄荷帶回家給茶水調味。跟他打招呼時,他淡然一笑,然後伸手到麻袋底去翻尋應該是最新鮮的一束。不過在覺得疲憊不堪時,我就繞遠路避開這個市場。失眠的種種跡象在我臉上暴露無遺,那些素不相識的攤主會把我當作一個吸毒者,接著,混著希伯來語和*語的流言就四散傳開,我還沒走到市場盡頭,那邊的小販就在等著看我了。有一次,我試著朝他們微笑,卻又笑得那麼有氣無力,於是他們又誤會了我的本意。私語和竊笑四起,就像人們在狩獵時發出的聲聲吶喊。他們不會想到,那些*人也不會猜到,我是一個*人。
那天早上我準是麻木了,否則肯定繞遠路。一進市場,我就知道自己錯了。那目光、那低語、那笑聲就像朝我砸來的亂石。在想象中,我飛快地穿過這條平坦的街道,阿布·納赫拉手下那些男孩在後面追著,他們的氣息吹進我的耳朵。看到襯衣緊貼著我的肌膚,他們放聲大笑。一邊跑著,我看到那個摩洛哥的薄荷小販舉起一捆薄荷,就像舉著一束花,當時我真想對他喊,我要的不是薄荷,而是躲進他那件大衣,再用擺在他面前的溼麻袋潤潤嘴唇。他衝我咧嘴笑著,露出黑洞洞的嘴巴里四顆僅剩的牙齒。我更驚訝了—難道他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也在笑話我嗎?我氣急敗壞,正打算上前斥責他,他卻依舊曖昧地笑著。事實上他並不是在笑,只是張著嘴巴喘氣。此外,其實小販們誰都沒注意到我。剛才我那麼著急地奔跑,或是在想象中奔跑,根本毫無來由。我四下張望,覺得頭暈目眩,摩洛哥小販朝我揮手,我卻沒力氣彎下腰去拿薄荷。我也害怕開啟提包,我的手抖得厲害。我掙扎著逃出市場,然後發現自己倒在了菸頭和爛菜葉裡。我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眩暈感仍未過去。我兩手緊緊攥住提包,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靠著這股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我終於到了獨立大街。
《瓦地的小號》 第二章(2)
走進辦公室,我看到阿迪娜和雪莉那充滿期待的笑容正從臉上褪去。我朝經理辦公室的門口努了努下巴,阿迪娜心領神會地說:“波阿斯去了特拉維夫,今天不會回來了。”
我轉向自己的桌子,看見了她們為我準備的驚喜— 一份扎有綵帶的禮盒,裡面是耶胡達·阿米亥的一本詩集,上面題寫著阿迪娜和雪莉送給我的生日祝福。我癱坐在椅子裡,深深感到了歲月那沉重的分量。在附帶的小卡片上,有雪莉抄的三行詩:
忘記某人就像忘記關掉院子裡的燈,於是整個白天它都亮著。
我看了一眼雪莉。有關巴赫吉的事情,她全知道嗎?我隨即排除了這種猜想。那盞在陽光普照的院子裡依然亮著的燈的確很可悲。我記憶中揮之不去的巴赫吉也是如此。或者說,我才是那個可悲的人?
“到波阿斯的辦公室去,”阿迪娜建議,“你可以在沙發上躺一會兒。顧客多的時候我會叫你。”
我對她的好意表示了感謝。雖然空調房裡的溫度讓我瑟瑟發抖,我還是沒有聽她的話。
一次,巴赫吉停下車,對我說道:“想不想看洪水?”
“在這麼冷的天?”我有點吃驚。
他不是衝動的人,有時卻也喜歡冒一冒險。看到我熱切的回應,他那點兒對刺激的渴望就得到了滿足。我穿著大衣,蜷起身體,邊笑邊暗自思忖:只有瘋子才在瓢潑大雨中跑到屋外去呢!
突然,我想考驗一下他。巴赫吉十分怕冷。冷空氣一來,他就穿上長內衣和兩件保暖背心,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我站在橋上低矮的擋牆旁邊,褐色的基順河發出怒吼,這場面讓我著迷。雨水打溼了我的頭巾,順著捲髮流到我的雙頰和嘴唇,就像一個陌生人的舌頭。以眼角的餘光,我看到巴赫吉人還坐在車裡,正努力把雨傘伸到車外,想撐開。最後他下了車,用腳把車門踢上。他的表情告訴我,他正在咒罵著什麼。狂風突然把傘掀了個底朝天,肆意扭曲著傘的骨架,它看上去像只被槍打中的鳥。他不得不拖著那把傘,從人行道上一路走來。疾風從他口中刮來了隻言片語:“瘋女人—站在那兒幹嗎—看看你那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