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部分(第2/4 頁)
受。他多麼不想垂下頭,可齒輪太狠毒,硬是把整個頭吞了進去。
燈芯看到一個沒頭的男人在衝自己張牙舞爪,齒輪飛速的旋轉裡,男人的聲音已完全消失,可目光仍在,那是多麼不甘心的目光呀。忽兒發著紅光,忽兒發著藍光,忽兒又像火一樣噴出,就是不肯滅。燈芯在火光裡微微抖顫了下,很快便挺起身子。這一刻起她再也不能怕,再也不能對任何敢跟她作對的人心軟,她要牢牢記住這目光,牢牢記住這個夜晚。
一圈,又一圈,男人一點點少下去,最後少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還有撕不碎的衣衫,她這才發現,人還不如布結實。男人的頭髮沾在布上,黑夜裡發出奇亮的光,她衝那光笑笑,你能把我怎樣?
一切靜下來後,整個磨塘血紅一片,血水在月色下平靜地流淌,穿過楊樹林,穿過草地,融進沙河……
管家六根淹死的訊息著實讓溝裡恐慌了好一陣子,有人說管家六根叫鬼迷了路,黑燈瞎火的拿磨塘當成了屋。有人說打油坊出來,就讓野鬼纏上了,一腳踩空,掉磨溝裡淹死,水衝他進了磨塘。傳言紛紛,極盡恐怖。
不信的,好像有兩個人。一個是日竿子。第二天一早,人們望見日竿子站在沙河沿上,面色很凝重,他望著的方向,正是管家六根的泥巴小院。那時柳條兒還不知道,日竿子想必是知道了,他站了一陣,並沒去告訴柳條兒,而是腳步一拐,進了三杏兒家。
另一個,據說是二柺子。二柺子本來在窯上,但是很快他就出現在溝裡,這個一向聽見什麼便咋咋唬唬的傢伙,這一次居然出奇地沉默,而且面目更是恐怖得很。有兩件事證明了他對此事的懷疑,一是他跟草繩男人說過這樣一句話,走路要小心啊,這年月,誰能辨清哪個是鬼哪個是人,沒準哪天個一開門,鬼就撲來了。草繩男人恨道,放心,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二柺子猛地抬頭,逼住草繩男人,你放的哪家的臭屁,再放一遍?那樣子,像是要打架。還有,二柺子回到溝裡,頭件事兒就是搧了奶媽仁順嫂一巴掌。奶媽仁順嫂正要急慌慌往下河院去,說東家今兒個病又反彈了,二柺子轉身就給了當孃的一巴掌,罵,這都啥時候了,刀架到脖子上,你還心裡想著別人。
但是不管咋樣,管家六根是切切實實死了。
東家莊地是在第二天晌午聽到的,太陽照得上房很暖和,他想抽菸,奶媽仁順嫂不給,兩人正僵著,下人進去報信。東家莊地騰地坐起身,不敢相信,直到下人說少奶奶已幫柳條兒打理後事去了,才猛然醒悟似地說,傳我的話,厚葬!下人剛出去,奶媽仁順嫂還沒從驚嚇中醒過神,東家莊地突地一下子抱住她,我想幹,我好想幹呀……
上房睡屋裡立刻發出一片子歡騰。
少奶奶燈芯這次遵了公公的話,厚葬。不過跟老管家和福比起來,這厚葬就差得遠。
柳條兒還沒怎麼哭夠,喪事已辦完。三伏天太陽毒,人又成了一把骨頭,有什麼可哭的。少奶奶燈芯再一次在溝里人面前展示了她指揮一切的果決和幹練,她的大仁大禮像太陽的恩澤佈滿溝里人的心田。
管家六根帶給下河院的陰影烏雲一樣散開,菜花紛紛落地的這個下午,東家莊地在三十八歲的奶媽仁順嫂攙扶下走出下河院,人們見他氣色好多了,身著新做的夏衣,腳上一雙青布圓口鞋。目光矍鑠,面容燦燦。奶媽仁順嫂也像喜事染了身,不停地跟人們說笑著。菜花一謝,硬硬的角便頂出來,溝裡溢位一股接近草藥的苦香味兒。驕陽下溝谷油綠一片,旺盛的生命力鼓盪著人們的心氣,都想忍不住吼喊兩聲。人們看見東家莊地,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六根說的話,老東西怕熬不過這個夏天。沒想莊地平安無事,他自己倒先去了。真乃人生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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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惡(4)
東家莊地最終在草繩家地埂上停下來,草繩男人還在窯上,地裡只她一人拔草,東家莊地喧了幾句,扭頭跟奶媽仁順嫂說,回頭讓下人們過來幫個忙,地裡的草不能等,草猛了欺莊稼。草繩說不用,自個能行。莊地又站了會兒,突然說,燈芯有了,趕過年我就能抱上孫子了。
地裡抖出草繩一片子尖叫,準是帶把兒的,她爹那麼有本事,東家呀,你可真有福氣,娶這麼好的媳婦兒,心善得跟菩薩樣,老天爺都幫著讓她早生貴子哩。
東家莊地笑著的心越發舒展,滿溝溢滿對兒媳的誇讚,以至他懷疑是不是太苛刻她了。
這個後晌,東家莊地破格叫兒媳燈芯一塊吃飯,奶媽仁順嫂也坐到了飯桌上,三個人邊吃邊說,樂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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