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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來,天氣變冷了,那個由紳士淑女組成的群體把聚會的地點改在咖啡館或舞廳,每人輪流做東。聽說又有一個業餘歌手和朦朧派詩人企圖給平原的愛情設定障礙,但都被平原用他的方式一一解決了。
我有好久沒見到平原,猜想在寒冷的冬季他與楊珊的愛情如火如荼,作為朋友這就夠讓人高興的了。我沒想到一個瑞雪紛飛的傍晚,平原忽然挾著一股寒氣闖進我的單身宿舍,他的樣子看上去失魂落魄,眼睛呆滯無神,手裡則照例拎著一隻山東產的白蘭地酒瓶,我立刻意識到平原又失戀了,因為平原生活的那個圈子通常都把酒瓶作為失戀的標誌。“她是誰?”平原在我的洗臉盆裡吐出一攤穢物,徑直走到床邊重重地躺下,突然又彈起來朝我大吼一聲,“楊珊,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是愛神維納斯,你自己告訴我的。”
“維納斯?”平原噴出一股酒氣喃喃自語,“對,她是維納斯,她不是真的,是石膏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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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為我的洗臉盆和被褥擔憂,一邊卻急於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明白美麗的楊珊以什麼理由再度拋棄如此痴情的戀人。“你永遠也猜不到,”平原忽然失控地狂笑起來,“這回是為了一個屁。我不小心放了一個屁。”“別開玩笑。”我說。“誰跟你開玩笑?”平原悲愴地喊了一聲,我注意到他的表情並非玩笑,平原用雙拳捶著我的床鋪說,“真的為了一個屁,昨天在她家吃飯,我不小心放了一個屁。”“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麼可以在那種場合放屁呢?”“我不是故意的。”平原幾乎用哭腔向我表白著,“可是她認為我在她父母面前丟盡了臉,也丟了她的臉。她當場把我趕了出去,這回完了,我知道這回徹底完了。”平原很快昏睡過去,我聞著他的酒氣和鞋襪的臭味,懷疑這就是愛情的死亡氣息。想想平原和楊珊優美的羅曼司如此告終,想笑卻又不忍心笑。我能設想一個傾國傾城的淑女的好惡情感,設想她對優雅禮儀的讚賞和對粗俗鄙陋的憎惡,但我真的為我的朋友平原鳴冤叫屈,美麗的楊珊,她為什麼可以原諒他的一切卻不能原諒他的一個屁?
就在那年冬天平原懷著一顆受傷的心去了南方一個新興城市。他帶走了他的吉它,也把他的溫柔浪漫的琴聲從朋友圈子裡帶走了。朋友們在聚會時常常提到平原,懷念著他的琴聲和一顆渾金璞玉般的心,每逢這時楊珊便低垂下她美麗憂傷的眼睛,眼角泛出依稀淚影,為了避免傷及楊珊脆弱的心,朋友們儘量不說平原的名字,漸漸地平原就被朋友們淡忘了。平原一去不返,而楊珊仍然是這個城市紳士淑女心目中的愛神。許多青年男子趁隙向她射去愛情之箭,我聽說後來一個綽號叫肖邦的鋼琴演員俘獲了楊珊的芳心。這件事情自然而然,肖邦修長有力善撫琴鍵的手指和文雅的談吐舉止頗具紳士風度,一個標準的紳士挽住一個淑女的手,這件事情更是天經地義,我甚至想假如肖邦早一點出現在楊珊面前,平原與楊珊的那個傳奇式的愛情故事也許就不復存在了。時光之輪在我們城市的湖岸上飛速運轉八圈,八年過去了,湖岸附近現在碧水依舊綠柳依舊,但是你再也看不見那群圍坐在草地上吟詩彈琴的青年男女了,他們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們都跑到哪裡去了。
平原曾有信寄來,告訴我他已在南方成家創業,信末有一句附言或許只有我能看懂:代問維納斯好。我不知道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新增這句附言的,問題是世事蒼茫多變,從前那個女孩現在肯定是一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了,讓我找一個維納斯雕像容易,在人海中找到一個貴婦人卻不容易啦!
一朵雲
我們已經習慣於在人行道或斑馬線上行走的城市生活,世界上許多美麗、原始而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比如高山、沙漠、冰川、草原和森林,現在只是人們心目中的旅遊聖地,有人在夏季搭乘飛機、火車和汽車長途跋涉到達那裡,最後帶回許多人與自然親密相處的彩色照片,也有人想去那些地方而最終因為種種原因未能成行,不去也沒什麼,他們的城市生活依然如故。毛拉烏達的詩人兼哲學家、畫家浩克的故事非同凡響,但他的荒漠之死卻不能讓現在的少男少女豎起耳朵,浩克的另外一個朋友有一次不耐煩地對我說,別再提他的事了,提它幹什麼?連晚報的花邊新聞欄也擠不進去。
直到一九八七年春天,我才收到了浩克的一封來信,那時候浩克已經失蹤三年之久,他的瘦削的憂鬱的臉只是在朋友們的集體合影裡閃爍智慧的光芒。應該說當時我已忘了他了,我當時注意到信封和內頁的字跡有些怪,它們像樹枝或圓圈一樣隨意搭配,拙劣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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