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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縮,靠不住。回不了家,等回去了,也許家已經不存在了。房子可以毀掉,錢轉眼可以成廢紙,人可以死,自己更是朝不保暮。像唐詩上的‘悽悽去親愛,泛泛入煙霧’,可是那到底不像這裡的無牽無掛的虛空與絕望。人們受不了這個,急於攀住一點踏實的東西,因而結婚了。”(張愛玲:《燼餘錄》)
——這解釋了白流蘇與範柳原故事的源頭。
“在這動盪的世界裡,錢財、地產、天長地久的一切,全不可靠了。靠得住的只有她腔子裡的這口氣,還有睡在她身邊的這個人。她突然爬到柳原身邊,隔著他的棉被,擁抱著他。他從被窩裡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他們把彼此看得透明透亮。僅僅是這一殺那的澈底的諒解,然而這一剎那夠使他們在一起和諧地活個十年八年。
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代,個人主義者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張愛玲:《傾城之戀》) 。 想看書來
第五章 劫後餘生錄(6)
張愛玲也將他們“看得透明透亮”了。她那時候還沒有戀愛過,自然也沒有結婚,可是她眼看了那些戰時的鴛鴦如何在炮火中執子之手,與子成說。她為之感動,也為之嘆息;為之祝福,也為之蒼涼。
後來傅雷化名迅雨寫過一篇《評張愛玲》,認為《傾城之戀》不如《金鎖記》,因為柳原與流蘇的人性領悟是“籠統的感慨,不徹底的反省。病態文明培植了他們的*,殘酷的毀滅使他們感到虛無,幻滅,同樣沒有深刻的反應。”
他推測:“《金鎖記》的材料大部分是間接得來的:人物和作者之間,時代,環境,心理,都距離甚遠,使她不得不丟開自己,努力去生活在人物身上,順著情慾發展的邏輯,盡往第三者的個性裡鑽。於是她觸及了鮮血淋漓的現實;至於《傾城之戀》,也許因為作者身經危城劫難的印象太強烈了。自己的感覺不知不覺過量地移注在人物身上,減少客觀探索的機會。她和她的人物同一時代,更易混入主觀的情操。”他且指出“惟有在眾生身上去體驗人生,才會使作者和人物同時進步,而且漸漸超過自己。”
然而傅雷並不一定完全瞭解張愛玲的身世,只是僅僅看過她的作品,知道她曾“身經危城劫難”,故推測《傾城之戀》裡“自己的感覺不知不覺過量地移注在人物身上”,而以為“《金鎖記》的材料大部分是間接得來的”。
事實上,《傾城之戀》固然沒有虛構,發出了張愛玲在圍城中最真摯的感慨;而《金鎖記》亦同樣並非虛構,它是有著深厚的家庭背景和生活積澱在支撐著,張子靜後來的*裡明確指出,《金鎖記》裡所有的場景、人物,乃至細節、對白、穿著,都是有本可依的,他看到姐姐的文字,就想起現實中的七巧、長白、長安是怎樣的——
“我一看就知道,《金鎖記》的故事、人物、脫胎於李鴻章次子李經述的家中。因為在那之前很多年,我姊姊和我就已走進《金鎖記》的現實生活中,和小說裡的‘曹七巧’、‘三爺’、‘長安’、‘長白’打過照面……‘姜公館’指的就是李鴻章的次子李經述家……姜家分家那年,姊姊兩歲我一歲。所以,《金鎖記》前半部分最重要的情節……我姊姊是從小說中姜府的大奶奶玳珍那裡聽來的;有一部分則是我姊姊追根究底問出來的。……《金鎖記》裡的‘大爺’,真名李國傑,做過招商局局長、董事長兼總經理,一九三九年遭國民黨軍統特務暗殺,他的妻子出身清末御史楊崇伊的家中……我姊姊就是從她的閒談中,得知外人不知道的李鴻章大家庭中的秘密韻事。……李國傑的三弟李國羆,天生殘廢(軟骨症),又其貌不揚,不易娶到門當戶對的官家女子。眼看找不到媳婦,這一房的香菸就要斷絕。不知是誰給出了一個主意:去找個鄉下姑娘,只要相貌還過得去,收了房能生下一兒半女傳續香火即可。這就是曹七巧進入李侯府的由來。……《金鎖記》的後半部情節,多在寫七巧愛情幻滅後怎樣以金錢和鴉片控制她的兒子長安,女兒長白。到了那時,姊姊和我才進入這篇小說第二階段的歷史現場,和他們在現實生活裡打了照面。……姊姊和我喊這曹七巧‘三媽媽’,喊長白‘琳表哥’,喊長安是‘康姊姊’……”
張愛玲的確和七巧隔著時代與身份,她同樣也和像流蘇隔著身份與經歷——那時的她只有23歲,別說結婚,她還沒有戀愛過呢。在危城劫難之後,她並沒有在現實中握住任何一隻手就此結婚了去,只是讓小說裡的範柳原和白流蘇結婚了——那不是一個簡單的羅曼蒂克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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