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六章 如臨深淵尋正途(第1/2 頁)
奸辱良人,操縱司法,構陷良家。
三件事隨便拿出一件來,都足以論罪判刑,更別說三罪皆有了。
然而,這樣的人家,竟然是官方認定的賢良。
做出這個決定的陳佑陳將明,你還有什麼資格自稱把你口中的民放在心中!
殺人誅心,寧強的問題就是誅心之問。
好在陳佑還是要臉的,聽了寧強的問題,沒有絲毫怒氣,甚至臉色都沒有變化,就這麼安靜地看著寧強。
沒得到回應的寧強亦是看著陳佑,仿若沒受到陳佑氣勢的影響一般,就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只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地位權勢皆是虛妄。
這就是寧強,一個有信仰的人,有所敬,卻無所懼。
陳佑看著寧強,恍惚間彷彿看到了那些曾經見過的信仰堅定的鬥士,這些人有的並不能理解自己所信仰的思想,但卻用樸實無華的行為數十年如一日的去踐行自己的信仰。
回過神來,陳佑緩緩開口:“行仁以為,我可撇開當地豪富控制鄉里否?”
短短一句話,他停頓了三四次,可謂是字斟句酌,謹慎之至。
寧強略一思索,回答道:“我聽聞節使在京兆,但有政令,府內皆從,所恃者無非是治安曹和稅曹。”
“為政當因地制宜。”陳佑搖頭,“廬州非是京兆,京兆亂不過內亂,廬州亂卻有外敵。”
沉吟一陣,寧強再次發問:“那為何不褫奪其賢良之名?”
這就是陳佑的一點私心了,使功不如使過,再說換一家,難道就沒有類似的事情了麼?若真的純潔無瑕一塵不染,一個家族是不可能發展到能影響一個縣的程度的。
然而,這樣的理由,絕對是寧強無法接受的。
陳佑沉默良久,突然吐出一口氣,將彷彿洩了氣一般,整個人被一種疲憊的感覺包裹著。
見他如此,寧強眸光閃動,已經明白陳佑的所思所想。
果然,陳佑開口了,語速快了些,但是語調卻變得十分低沉:“這事的確是我的過錯,似行仁這般人,看不慣實屬正常。”
理論上來說,這時候寧強應該問陳佑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然而寧強沒問,陳佑也沒等著寧強問,略一停頓調整呼吸之後,轉身看向城外野地:“我所考慮者,不過一句話罷了。”
頓了頓,他吐出六個字:“使功不如使過。”
“如今的龔家如毛驢,賢良之名如野草。若褫奪其名,則蜂擁上而分而食之者不知凡幾,為求生,龔家必得小意奉承於我。”
別看只是一個名號,實際上卻是官方力量的支援。失去這個名號,意味著官府對他不滿,自然有那等想要取而代之者體察上意替官府出手掃除無用之物。
陳佑繼續敘說,他是準備將自己這次決策前後的考慮都說出來,或許會得到一個同志同道的良師益友,也或許會獲得一個同志不同道的對手。
“我所求者,無非三條,民安,民富,民知。若豪富從命,則吾可使一地之民安。既如此,用聽話的龔家,是首要之選。至於民富、民知,卻不是此時所能做到的。”
簡單來說,就是為了達到好的結果,利用一些惡的事物也能夠接受。
寧強會不會認同這個觀點?陳佑不知道,他只是根據以往的交流,覺得寧強認同的可能性比較大。
不過即便不認同也沒什麼,早早發現的敵人,比隱藏在身邊的叛徒要好得多。
過了一陣,寧強後退一步,微微躬身:“天色已晚,下官先行告退。”
“且去吧。”
陳佑沒有回頭。
寧強沒有給出確切的回答,然而已經不重要了。今天這一場談話,原先陳佑只是當做應付,但後來他開始認真回答,同時也在審視自身所思所想。
方向錯了,知識越多越反動。
陳佑自認為相比於此時的人來說,他屬於知識多的那一個。明瞭千餘年的歷史走向,如果不能讓未來變得更好,那就是走錯了路。他不想走錯。
他抬手扶住女牆,發出一聲長嘆。之前的疲憊或許還有假裝的成分,眼下他是真的感覺到精神疲憊。
好在這種低沉持續的時間不長,他很快就重新打起精神來。
別說影響世界改造歷史了,就連眼下尚未一統的故國,他都沒能執其牛耳,想得太多沒有意義。
翌日,寧強辭行,臨行之前把一本手抄的《陳山長集》送給陳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