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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寫,沒做。世界它該怎麼樣還怎麼樣,絕不會因為誰而走另一條路。時間之中有一種力量比人的意志更加強大,那是天數,看不見摸不著說不清,可它制約著一切。天數非人力可為,我想通了。胡一兵說得對,在一個權錢社會,你說那一套,誰聽你的?這就是天數啊!我經常嘲笑電視播音員對著天說話,”他兩隻手的食指往上一戳一戳的,“領導是服務,幹部是公僕。最近醒悟了我自己也是對著天講話,天下國家連學生也不當真了。他們比我還瀟灑,他們是在市場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一代,好多話我在課堂上都講不下去了。跟現實無關的話,空空洞洞大而無當的話,講著心裡都不踏實,像飄在雲端。市場它是一種經濟結構,又是一種意識形態,它消解了終極,以及知識分子;它還是一種人生觀,活著你得去掙錢!有市場就沒有終極,市場把一切都平面化,現世化了,我們的生命失去了想象的空間,誰都明白要面對自己,要抓住今天。大概念變了一切都變,淺薄就是深刻。你人格高尚視金錢如糞土?我忽然發現自己的武功在不知不覺之間被廢掉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之間成為了多餘的人,不知不覺!被歷史限定的人不可能超越歷史,人不能抗拒宿命,因此別無選擇。最偉大的邏輯程式也不能解決人的問題,我以前想錯了。沒有人能夠給世界一種出人意料的理解,然後改變了一切。那是不可能的,讀書人不可能在現實之外依託邏輯來建立一套價值,建立起來也只停留在書本上,無法跟現實產生有效聯絡,我不能裝作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處境渾然不知。在一個按實力分配利益的社會高唱理想是可笑的,由既得利益者來主唱更是滑稽的,他們的理想在高唱中已經實現。他們過得那麼好,我過得這麼差,我還要聽他們來講奉獻和犧牲?大學還是精神文明的堡壘呢,站在講臺上我真的不知怎麼開口了,所有抽象的話題已經失去了話題性,我再閉著眼睛對著天說虛的那一套就是有意無意的騙子了。”我說:“那你以後不寫書了?”他自嘲地笑笑說:“書還得寫,這是一個道具,與世界無關,也不可能有關係。如今寫點什麼都成了泡沫,泡沫是泡沫,精品也是泡沫,在時間之流中稍現即逝。我花幾年功夫寫一本書,都被那些泡沫淹了。”我也笑笑說:“每個寫了書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他說:“也許吧。時代變了,古代的讀書人面對的是整個世界,今天卻只面對各自的那渺小可憐的一隅,他們與世界的關係已經被一種難以描述的力量斬斷。他們還活著,如此而已。沒有了神聖感,也看不出有什麼必要為了這可憐的一隅把自己犧牲掉,犧牲如泥土入海。把世界放下來了,我輕鬆了,我該為自己謀點福利了。現在人人精明能幹自顧不暇,都想著怎麼做大自己的蛋糕,有誰把天下放在心上?市場只承認眼前的利益,不承認萬古千秋,這就摧毀了全部的神聖感。孔子在我心中已經死去,在這一代人心中也已經死去,因此知識分子也已經死去。你說是不是?”我說:“細想之下,如果不自作多情,我們應該有勇氣承認天下已經渺遠,自己也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小人物,於是自我便是世界。想掩蓋這一點的人正是對這一點感受最深的人。”他雙眼茫然地望著我,好像我是在很遠的地方。我看出他說得很輕鬆,心裡卻並不輕鬆。他把目光從遠處收回來說:“前不久我去北京上海,看見我的那些文友的日子都過得很好,很精緻,精緻到骨頭裡去了,一個小菜都可以變著法兒弄出七八個花樣來,還有人買了小車別墅。他們對錢的感受與常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對自我的關注和愛戀還甚於常人。他們說什麼並不妨礙自己做什麼,做什麼也不妨礙自己說什麼,他們在兩極之間自由地滑動。我就知道再說什麼都太多餘了,太矯情了,高調再也唱不下去了。我對知識分子很失望,對自己也很失望。幾千年來,在孔子的感召下,退守自我空間很少成為中國知識分子的主流選擇,但似乎在一瞬間,情況就變了,大家眼中只剩下自我了,把世界扔下了。”我說:“這不是誰的過錯,這是歷史。我們的幸運和不幸,都在於我們在世紀之交遭遇了相對主義,它把一切信念和崇高都變成一種說法,一種含糊其辭模稜兩可的說法。一種說法不能夠成為犧牲的理由。活著是唯一的真實,也是唯一的價值。歷史決定了我們是必然的庸人,別無選擇。人們因此看清了真相,解放了自己,卻拋開了良知,放棄了世界。那些看清了真相的人實際上在一種更高的真實中迷失了,他們是這個時代最大的贏家,也是最大的輸家。我不敢說自己真的贏了。”他沉默良久,點了點頭,說:“我說孔子死了還有另一條理由。孔子是講君子小人的,可市場和權力場只講強者和弱者。孔子死了,高貴和卑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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