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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自己的空間卻這麼小,人就是這麼可憐。世上的事,天下宇宙也好,千秋萬代也好,說完了還要是回到自我人生這個小小的基點上來,這才是真的。想到底人就是這一輩子,這是一種視野。仰望群星也是一種視野。到今天自己這一輩子越來越真實,而天下千秋越來越虛渺了。董柳說得對,看星星有什麼用?還不如給一波衝杯牛奶呢。人就是這麼可憐,你看了那麼遠想了那麼遠,意識到自己的確太渺小,可因為渺小而不重要的證明並不能成立,至少對自己來說不能成立。人不能站在世界的立場上看自己,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看世界。這樣我意識到自己的視野大大地縮小了,從天下縮到自身。心有不甘,不甘,不甘,可也只能如此。可憐可悲可恥可恨,可也只能如此。我如果拒絕了這點渺小,就拒絕了整個人生。想想那些老辦事員真苦啊,他們幾十年如一日,以順從的微笑聽從比自己年輕得多的領導的吩咐。瞭解了他吧,可能嚇你一跳,三十年前的大學生!他們都是好人,可任何一點小小的利益,都不會降臨到他們頭上。好人越來越難以成為一種對人的評價方式了。在這個世界上,得到就是全部的真實,這是能人的邏輯。想到這種前景,我不由得全身一陣陣發涼,又一陣陣發熱。�
“這一輩子怎麼辦呢?”這個問題像一枝樹叉把我的心叉著,懸在空中。我設想了種種出路,可細想下去幾乎每一個方向都是最艱難的方向。世界這麼大,無限的可能性對我來說一概都不存在。人活就活一線光,可我連方向都找不到。衛生廳沒什麼了不起,這樣的單位不說全國,全省都有幾百上千個吧!明天一場地震塌下去了地球照樣轉,別人照樣活。事情重要是假的,自己的重要才是真的。這是底牌,我簡直不敢揭開這張底牌。這太沒有意思了,人把自己當作終極就沒有終極。這麼多年來,我在半醒半夢之間活著,醒來了,卻發現自己站在懸崖上,前面一片空茫,無路可走。�
想來想去,唯一的亮點還是在單位。這點亮光雖然微弱,可要真正靠近它,還十分艱難,人就是這樣可憐。我不能再說不屑於的話,那是大人物說的話。喝一肚子水把腹部腆起來裝闊佬,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我必須找到進入的途徑。六年前我剛來廳裡時,我有一個很好的位子,也因此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釘。可現在的起點,比那時候還倒退了。確定了目標之後我急得心裡發痛,這六七年我都幹什麼去了!一開始我的自我定位就錯了,屈原啊李白啊,他們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學的人嗎?我已經三十四歲,眼見著就要過氣了。�
我去找晏老師,想跟他談一談,敞開來談一談。進了門他在看電視,說:“小池好久沒來下棋了。”我說:“兒子病了,天天守兒子去了。”他說:“我怎麼不知道?”我把事情說了,晏師母在一旁不斷驚歎說:“真的?真的?”這種驚訝使我受到鼓勵,就講得更詳細些,比劃著剪開褲子,董柳扎針的動作。講到一半忽然想起祥林嫂,就打住了,開始下棋。很久沒下了,下起棋來我覺得感覺很好,很舒服,捨不得離開這種氣氛,就把來的目的放在一邊,拖延著,下了一盤,再下一盤。幾盤下來了已經晚了,晏師母說:“老晏你明天早上還要起早點,給阿雅送衣服去。”我馬上告辭出來。走到外面天上下起了大雪,雪花在臉上融化的感覺使我非常清醒,像生命的藍精靈在給我一種提醒。我為什麼要拖延,沒有勇氣開口談正事?我意識到自己在逃避,哪怕是面對晏老師吧,認真討論自己怎麼才能爬上去,這實在太傷自尊心了。我往家裡走,走到樓下我想著又拖了一天,心裡急得痛。我在進門的一剎那對自己說了聲:“停!”一隻腳伸出去懸著,沒落下去。我用這樣一種姿態站在那裡,想著自己如此沒有勇氣,更嚴峻的挑戰還在後面呢。人最大的敵人是自己,天地不限隔人,人自限隔於天地。這麼多年來證明了,自己按心願去做的事,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只有使自己難受了,彆扭了,才是希望所在。得到才是真的,可天上會掉餡餅嗎?�
我現在絆腳石不是別的,就是我自己。這個念頭從我心中掠過的一剎那,我想也沒想,就抬起右腳踢在左腿的小腿上,腿一軟,身子往前一竄,差點摔倒,跨出一步,才站穩了。我罵自己說:“它媽的,下毒手啊!”不容自己再想就往回走。到晏老師家門口我馬上按了門鈴,怕自己猶豫。晏師母開了門說:“忘記什麼了?”我堅定地說:“還想找晏老師說個事。”她馬上誇張地露出驚訝地神色,又看一看手錶。我進了屋說:“又來打攪師母您了,我經常來打攪,要是換了別人早就不高興了。”她臉上緩和了一點說:“沒關係。”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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