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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上蒼似乎存心不讓中國百姓過上好日子,災難又降臨了:一個人的瘋狂導致了全國的瘋狂。在那隻巨手指揮下,億萬農民拋家砸鍋,組成了烏托邦式的人民公社,接著全國工人農民幹部學生為了實現“趕美超英”的豪言又被動員去大煉廢鐵。大片的樹木被砍伐當作鍊鐵燃料,鐵鍋、鐵犁、門鎖……許許多多這樣的好鐵被拿去做鍊鐵原料。城市、村莊、學校……到處都架起了鍊鐵的小土爐,到處都是熱火朝天、一片火紅……
但是,廣漠的農村田野卻一片死寂,由於缺乏勞力,無數的莊稼爛在田中,大片的農田沒有耕作而荒蕪……
大自然終於舉起報復之手,冷酷的飢餓年代到來了,開始有人倒下……。
一九六零年,災難的陰影也降臨到城市,許多工廠停產,食品供應緊張,企業開始大規模裁人……夢才父母所在的機械廠黨委書記在全廠動員大會上慷慨激昂,號召大家為國分憂,積極響應中央下放農村的號召。這樣的動員會開了幾次以後,第一批去農村的名單出來了,出身破落地主的母親自然也在其中。父親對此反應激烈,在領導(包括黨委書記親自出馬)多次苦口婆心的幫助教育下,當時正積極要求入黨的父親才勉強點頭同意。該年十一月,母親帶著兩個兒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鄉。
此時此刻,安徽農村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大饑荒,人禍加上天災使很多地方几乎顆粒無收,而那位“最聽主席話”的省委書記的好大喜功和對上的曲意逢迎又導致了安徽糧食的嚴重超賣,讓許多鄉村的糧食庫存降到了零。為了維持生命的最低需求,上面開始向每個農村人口供應每天二兩的糧食,但這份寶貴的救命糧很少能到達真正的農民手中,大部分在中途便“消失”了,飢餓的農民只能以野菜充飢,野菜吃光了,吃樹葉樹皮,樹葉樹皮吃光了,飢不擇食的人們用觀音土充飢……每天村莊、田野、道路旁都有人倒下,有的村子已空無一人。
苦難的中國農民啊,他們的生命如同草芥,千百萬人所付出的生命代價在以後幾十年的文字描述中或一字不提,或一筆帶過……
夢才母親的家鄉是大饑荒重災區,她帶著孩子回到家鄉時,村裡的人已去了一半,幸好回去時帶了三十斤大米,使他們度過了暫時的難關。但這三十斤米總有吃到盡頭的時候,一個月後,她開始寫信向城裡的丈夫求援,可封封去信都如同石沉大海,她那裡知道寄出的信他一封都沒有收到,地方上的父母官們為了“形勢一片大好”,封鎖了所有的資訊通道。為了能讓孩子活下來,她將僅剩下的幾斤米摻合野草、樹葉煮糊給他們吃,而她自己則靠樹葉、樹皮和觀音土充飢,一天,她躺下來再也沒有起來。母親的一個遠親冒著危險將她的死訊通知了幾百裡之外的父親,他趕到農村時,兩個孩子也已經餓的奄奄一息。他掩埋掉妻子後,帶著孩子回到蕪湖,
從此,父親變成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他不再和其他人來往,也不再向黨組織遞交申請書和做思想彙報了。他常常一個人獨自喝酒,喝醉了便變成了一個暴躁的人,有幾次甚至去找那個動員他妻子下放的黨委書記去拼命。他的心裡充滿了憤怒,只有和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他的目光才變的溫和了。他時常把長的很像妻子的小兒子放在膝蓋上含著眼淚說:“我們來說說你媽媽吧。”已經熟悉父親這一套的小兒子於是說:“那就讓我們哭一場吧。”父子倆就開始抱頭痛哭。當哭到高潮時,他總要捶胸捶頭,悲愴的喊說是他害死了孩子媽媽,是自己聽信了那個狗日書記的話。他是個沒有多少文化的人,他把妻子死的責任全部記在自己和那位“狗日”書記頭上。但當六六年*開始時,當造反派鼓勵他去找那位已經“被打翻在地”的書記算帳時,他拒絕了,他不願對那個倒黴人再做落井下石的事情,儘管他並沒有原諒他。
長期的鬱悶心情嚴重的影響了父親的健康,在母親去世的第六個年頭,他一病不起。那年夢才還十歲不到,他清楚的記得父親死時的情景:在臨死之前,他連呼了三聲母親的名字,然後才安靜下來,眼睛漸漸的失去了光芒。旁邊的一位老人說他這是追妻子去了。
…………
一陣敲門聲將夢才從痛苦的回憶中驚醒過來,他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細聽,又是幾下,輕輕的敲門。“是誰?”他問。
一個細小的女孩子聲音:“我。”
他聽出來了,是小倩!趕緊擦去淚花,穿好衣服,跳下床去開門。女孩子怯怯的站在門口,這是她第一次來知青宿舍。夢才很不自在的把她讓進了屋子,裡面實在是太亂了。
“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