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青鎮圭(第1/8 頁)
一
扶蘇的眼睛盯著手中的竹簡,心思卻完全不在上面。
他再一次地抬起頭看向毫無動靜的殿門外,極力抑制自己有些起伏不定的情緒。
今日,是那名少年來向他覲見的日子。
雖然父王什麼都沒有說,但扶蘇明白,這是父王看好的股肱之才,是為他而準備的。
只是既然已封那名少年為上卿,又不聲不響地丟到他這裡來當侍讀,這樣一捧一摔的折騰,難不保那少年會有什麼怨氣。
扶蘇低下頭,摩挲著手中的竹簡,淡淡地勾起一抹笑容。
是啊,這又是父王的考驗,如果他能收服這名少年,那麼他就將增添一隻臂膀。若不能收服,父王則會認為他沒有繼承王位的能力。若為王,那必然需要有駕馭臣子的能力,否則又怎配為“王”這個字?
要知道,他的弟弟們可一直都對他虎視眈眈。
“公子,甘上卿到。”殿門外傳來內侍顧存低沉輕柔的聲音。
扶蘇並沒有在顧存說話之前,聽到半分衣袂摩擦的聲音,也就是說,顧存在外面已經站了許久了,故意延緩通報。
很好,不愧是從小照顧他長大的內侍,完美地領會了他的意思。扶蘇低垂眼簾,掩去眼中的笑意。他鋪好桌上的竹簡,撩袖伸手拿了一根蒙將軍送給他的毛筆,沾了些黑石脂,懸起手腕,在竹簡上慢慢地書寫起來。
不同於竹片沾漆書寫的生硬晦澀,兔毛所制的毛筆書寫時行雲流水,扶蘇已經預感到,這種毛筆將要在書法史上掀起何種改革風浪。他現在所書的筆體,就已經不同於筆體粗細一致的篆體,而是隨著筆鋒走勢,有了各種各樣的變化。
扶蘇心情舒暢,寫了幾句《周禮·大宗伯》,才緩緩地說道:“宣。”
“諾。”顧存在殿外應聲而去。
不多時,扶蘇就聽到殿外傳來玉環佩叮咚作響的清脆聲。
《禮記·經解》有云:行步則有環佩之聲,升車則有鸞和之音。有身份的君子必佩玉,從殿外由遠及近的環佩之聲,便能聽得出來人走動的速度不徐不疾,顯然並沒有因為長時間的等待,而顯得有任何的浮躁心急。
扶蘇握筆的手頓了頓,但卻並未擱下,就算來人已經步入殿中,向他長揖見禮,他也沒有回應。
殿內的聲音隨著來人的站定,而變得重新肅靜起來,玉環佩的聲音沒有再次響起,而扶蘇也聽著對方平穩的呼吸聲,心平氣和地把這卷竹簡寫了下去。
很好,他最喜歡聰明人。
直到最末的一張竹片都寫滿了字後,扶蘇才停下筆,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字跡,這才緩緩地抬起頭。
殿中那正站得筆直的少年,便映入了他的眼簾。說他是少年,其實還未到,身量頂多算是比垂髫黃口的孩童大上一些,看起來就像是八九歲一般。還未到束髮之年的少年卻穿著一身華貴的上卿官服,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偏偏那充滿著稚氣的臉容上,是滿滿的鎮定與驕傲,簡直讓人想要發笑。
扶蘇伸手揉了揉眉心,藉著這個動作把自己臉上的笑意掩飾了下去。這個少年確實是可以驕傲的,只有十二歲的年紀,卻獨自出使趙國,讓秦國不費一兵一卒而得河間之地。這等能力,就算是自視甚高的自己,也不敢保證能夠做到。
“坐。”扶蘇揮手指了指一旁的案几,少年微一欠身,不卑不亢地落座。
“甘上卿,汝對孤可有所不滿?”扶蘇看著少年勾起唇角,毫不客氣地開口問道。少年的祖父甘茂,曾經是秦國的左丞相,卻因為受人排擠,而逃離了秦國,最後客死魏國。他很想知道,這少年對於秦國,究竟是有著什麼樣的感情。
他要弄清楚這少年是不是可以養得熟,若是一頭養不熟的狼崽子,他可沒那閒工夫伺候著。
“並無不滿。”少年眼觀鼻鼻觀心,無比鎮定嚴肅地說道。
“那從明日起,每日卯時,入宮侍讀,汝可有異議?”扶蘇的聲音放緩,他其實也沒比少年大幾歲,在啟蒙之後,對他影響最大的,自然就是他的父王,所以在任何方面,他都自覺或者不自覺地在模仿著對方。例如這種平緩的說話方式,也是學習自他父王。雖然沒有任何聲色俱厲,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壓迫和氣勢。
“謹遵公子旨意。”少年一板一眼地應下,並無半分勉強,甚至在很痛快地應允後,直接站起身踱步到扶蘇身旁,恭敬道,“臣今日便可開始侍讀,公子寫的一手好字。”他那句疑似恭維的話語說得極其自然,隨即便自來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