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獨玉佛(第6/9 頁)
目光看著她,卻從未想到他會如此平和冷靜地注視著她。馮綺此時才意識到,拓跋弘今年已經十八歲了,還有兩年便可以按照漢人的習慣及冠,但現今坐在那裡的男子,已經是一位丰神俊朗的帝王,就像許多年前,一直伴在她身邊的拓跋一般。
馮綺攏了攏因為疾步而來飄落下來的幾縷碎髮,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冷靜下來。她深吸了一口氣,卻無法掩飾心中滔天的怒意:“皇上,汝今年才十八歲,為何居然想要禪位?”
拓跋弘摩挲著剛剛乾透的佛經,微笑道:“朝政由汝打理,朕放心。”
馮綺一口氣滯在胸中,他這是在抱怨她沒有放權給他嗎?可是擅自殺了她男寵的是他好不好?她難道還不許出出氣?她想把這些話問出口,可是接觸到拓跋弘平靜如水的目光,便知道自己若是問出口,對方也肯定不會回答。馮綺咬緊牙根,聲音就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一般,一字一頓地說道:“汝就放心把皇位傳給拓跋宏?他今年才四歲!”
拓跋弘依舊淺淺笑著道:“不是還有汝嗎?”他垂下眼簾,掩去眼中的神色。四歲和十八歲有區別嗎?他寧願當個閒散的太上皇,搬離這囚禁他前半生的皇宮,外面天高雲闊,他又何必糾結於本就不屬於他的東西呢?
皇位從來都不屬於他。
權勢從來都不屬於他。
她……也從來都不屬於他。
馮綺捏緊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冷聲道:“哀家最後問汝一次,汝是鐵了心的要禪位?”
“是。”拓跋弘重新抬起頭,笑得風輕雲淡。
馮綺鳳目中寒芒一閃,冷哼道:“那汝以後可莫要後悔。”說罷轉身拂袖而去。
拓跋弘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半晌,隨後自嘲地笑了笑,繼續拿起筆謄寫佛經。
八月,這日陽光明媚,萬里無雲。在禪位大典上,拓跋弘親手牽著才剛剛四歲的拓跋宏走上大殿,然後把他抱上龍椅。拓跋弘知道自己肯定不是歷史上最年輕的皇帝,但肯定是最年輕的太上皇。
馮綺站在一側,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鳳紋衣袍,冷眼旁觀,一張薄唇抿得死緊。
拓跋弘並未分神注意她,而是站在龍椅旁,摸著兒子的頭頂,溫柔地低聲問道:“宏兒,怎麼哭了?”
拓跋宏早就已經淚流滿面,拽著拓跋弘的衣角抽泣道:“父皇不要孤了……”
“怎麼會不要宏兒呢?只是父皇累了,宏兒一定能理解父皇的對不對?”拓跋弘黯下笑容,他知道自己此舉是多麼的不負責任,但他橫豎在宮中也就是個擺設,又何必自取其辱?他對權勢也不是沒有過需求,只是已經試過了,並沒有馮綺做得好。朝中的那些勢力糾葛,性格太過於簡單的他,根本就無法弄得明白。這幾年他們之間的衝突雖然都不大,但長此以往,必會形成無法挽回的慘事。馮綺需要的只是一個傀儡,那麼還年幼的拓跋宏想必會更加符合她的心意。
“父皇……”拓跋宏依舊哭著不肯放手,他其他的不懂,卻也明白,從今天往後,他父皇就要搬出宮去住了。他從小便是父皇一手帶大,就算在兩歲之後交由馮綺教導,可是後者卻並不會讓他留宿,他晚上也是回到父皇身邊。可若是父皇出了宮,那他可怎麼辦?
拓跋弘用袖子一點點地擦乾淨拓跋宏小臉上的淚水,又一點點地扳開他拽著他衣角的小手指,硬著心腸,慢慢地在龍椅旁單膝跪了下去。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得到另一邊的馮綺冒著火的鳳目。
是了,在幾年前,她曾經教導過他,除了佛祖,可以不用再跪任何人。
可是這次不一樣,他已經不是皇帝了,跪拜自己選出來的君王,又有什麼不對呢?
拓跋弘執起拓跋宏的龍袍衣角,緩緩地低下頭去,虔誠地在唇角輕吻了一下。
“參見吾皇。”
他把這個國家交給他了,雖然不是現在,但他相信,大魏朝會在拓跋宏的手中國運昌盛的。
“參見吾皇!!!”殿下的群臣也紛紛拜服在地,參拜聲震天而響。
在整座大殿之上,只有馮綺一個人盈盈立在當場,神色莫名地看著這一切。
她的衣袖中,揣著一張內侍從拓跋弘書房內拿過來的紙,上面反反覆覆寫著的只有一句話。
“人從愛慾生憂,從憂生怖,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若離於愛,何憂何怖?!
馮綺揉碎了袖中的紙,絕美的臉容上閃過一絲憤恨。
他一定會後悔的……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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