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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鑽進被窩。房子裡的溫度在零下十幾度,飯盆裡邊的粥吃到最後就凍上冰碴。
這裡蠻好,穿著棉襖坐著一點兒也不冷,一動彈就出汗。
幸福的心剛剛平靜一些,一位右派韓大夫就來給他檢查病情。過一會兒就有人送來了藥片。他問那人,你是護理員嗎?
那人嗯了一聲。
鄧大夫在辦公室嗎?
鄧大夫到明水去了。
咦,我沒看見過呀,我就是明水來的。
下放到大田勞動去了。
為什麼?他很是驚訝。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犯錯誤了……那人支支吾吾走出去了。
旁邊一位老病號告訴他,一次上邊來領導視察,問怎麼死了那麼多病號,別人都不說話,鄧大夫直不楞登回答,營養不足,啥藥都救不了命。視察的人前腳走,他後腳就被趕到大田勞動去了。
不再挨凍了,吃的問題就強烈地凸現出來:還是吃十五斤糧。雖然蔬菜多了些,做的也比明水的大灶精細了許多——胡蘿蔔切成小丁丁和麵糊糊煮在一起——但肚子還是填不飽。一腦門子想的就是吃,成天心裡餓得急了了的沒有著落。十多天後腹水見少,人瘦得成了一張皮,腿軟得走不成路了。
一天,他到麥場上去抱麥衣子煨炕,回到病房就躺下了,他覺得心跳得很急,要暈過去的樣子。但就在這時,門外護理員的聲音喊,王永興,你父母看你來了。他慌慌張張哆哆嗦嗦爬起來,還沒下炕,門就開了,他的白髮蒼蒼的父母親出現在門口,手裡還牽著小男孩。他憑著想象判斷那是二兒子兆遠,他離家時才3歲。母親還沒坐下就嗚嗚地哭起來:我的娃呀,你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嗚嗚嗚……兒子被他的模樣嚇壞了,怯生生站在門口不過來。老父親把兒子拉過來,說,叫,叫爸呀,你叫呀……孩子叫了一聲爸,但接著就哇的一聲哭了。他伸出手去摸一下孩子的頭說,我把你嚇壞了吧?他沒抱孩子,他的心酸酸的,他怕嚇著孩子。他扭過臉問父親,你們怎麼來的?父親也在別人讓出的炕頭上坐下,抹著眼淚回答:坐了一天一夜火車。他說,我是問下火車以後怎麼來的,這幾十里路?父親回答走來的,走了一天。他說,從酒泉縣到臨水公社有班車……坐到臨水再有十多里路。父親說,不知道嘛。他說,走乏了吧?父親回答,乏倒是不乏,兆遠不叫我和你媽抱硬要自己走。倒是天氣冷得……把人凍壞了。他說,上來,上來,炕上坐下……
王永興竭力地剋制著自己的心酸,但此刻再也控制不住了,淚水撲簌簌流了下來,哽咽著嗓門說,爸,媽,我是個不孝之子……叫你們……受苦了……
母親像是嘯叫般地哭了一聲:哎……我的娃呀……
兒子也哇哇地哭。
父親卻抑制住眼淚說,娃呀,話不能這麼說,這不怪你,這不怪你。世事的變化,命運的沉浮,不是人所能掌握的。我們就盼著你平平安安地出去……
他說,家裡的事我一點也出不上力……
家裡你就不要掛念,我這把老骨頭還能動……
王永興淚如雨下。
父母在夾邊溝呆了一夜,第二天就回去了。依王永興的想法,父母走了長道,應該多休息一天,但是父母在他的鋪上坐了一夜轉天就走了。父親說,原想多住一天的,但沒想到你這裡吃的這麼難腸,不能再住了。多住一天,三口人要多吃兩斤糧,我們走了你就沒吃的了。
父母親給他帶來了七八斤熟面,五六斤蒸熟後曬乾的甜菜,還有一包煮熟後晾得半乾的狗肉。
父親一再解釋,你不給家裡寫信,我們也不知道你的情況。還是遇到了趙庭基的父親,才知道你……吃不飽,匆匆忙忙把狗殺了,就來了……
王永興知道父親是在說謊,家中的情況僅就宰狗一事便可瞭如指掌,如果有糧食存著,誰忍心宰狗呀!熟面是啥好東西,僅才帶來七八斤!但他沒有揭穿父親的謊言,因為他的確需要家庭的支援。他只是為父母來到夾邊溝餓肚子而深為不安。父母來後醫院的伙房開了兩次飯,父母和兒子共同喝了他的那份糊糊,而把路上吃的乾糧留給他吃。
他沒有送父母,他已經沒有力氣走路了。他只是站在醫院外邊的馬路上告訴父母親怎麼走;看著父母轉過一座沙包,他就回病房了。
父母帶來的食物可是救了他的命。他把食物鎖進自己帶來的一個小木箱裡——把裡邊的書拿出來——一天吃幾調羹。在吃食物的問題上,他可是吸取了別人的教訓:許多人接到親友們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