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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書房吃藥呢?從小街通往實驗室的門鎖了,鑰匙也弄斷了,沒法從街上進家裡,也不可能從大門進去,因為僕人都在那兒。我需要另外請人幫助,我想到了蘭寧,但怎麼找到他呢?怎麼說服他讓海德進他家呢?又怎麼說服蘭寧去撬開傑基爾博士的私人書房呢?看起來都行不通。
忽然我記起來了!雖然外表認不出我是傑基爾了,但我的筆跡沒變,我還能以傑基爾博士的名義寫封信!於是我叫了輛出租馬車,讓車伕駛到離蘭寧家很近的一家旅館那兒。當然傑基爾的衣服是太大了,坐上馬車也不太容易。車伕看到我這副模樣,忍俊不禁,笑了起來。我白了他一眼,立刻,笑容凝固在他的臉上。在絕望、恐懼和危急中,我好比是讓傷痛激瘋了的野獸,任何時候都會傷人,我恨不能把車伕從座位上揪下來,立刻殺了他。不過我還不笨,知道自己的性命要靠冷靜行事,所以我好不容易才把殺人的慾望壓了下去。
到了旅館,我付了錢,走進去,提著肥大的褲子,侍者望著我奇怪的樣子都笑了起來。我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笑容也一下子不見了。我開了房間,他們領我到了一個單間,並拿來了紙筆。
海德遇到性命悠關的事對我來說還是第一次。他,——我說“他”是因為我沒法說那是“我”——他根本不是人。此刻他沒別的心思,只有恐懼和仇恨。海德是徹頭徹尾的地獄之子,但他還不傻,他知道自己的性命依賴兩封信:一封是給蘭寧的,一封是給普爾的,要是沒辦好,那他必死無疑。
他很仔細地寫完兩封信,交給當差的送走了。此後,他在壁爐邊坐守終日,飯也在房間裡吃,是一個嚇破膽的侍者端來的。終於,當夜幕全部降臨時,他坐上了一輛車門緊閉的出租馬車,縮在角落裡。“隨便去哪兒,”他吩咐道。馬車伕就在倫敦的街道上前前後後地轉來轉去。
後來,他想到馬車伕可能會疑心,就把他打發走了,自己接著步行,穿著那套不合身的大衣服,樣子很奇特,眼睛裡仍然透出兩種卑劣的感情:恐懼與仇恨。他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還碰到了個女人和他搭話。
“先生,買火柴嗎?”她誠懇地問道。海德卻抽了那女人一耳光,女人嚇得逃得遠遠的。
我的計劃成功了。我趕到蘭寧家吃了藥,又恢復了原形。
可是事後我立刻感到羞愧難當,也許是老朋友失魂落魄的樣子使我不安,我也不太清楚。但我十分痛恨自己,而且意識到我在感情上發生了重要的變化。我不再害怕警察——我怕的是海德本人。一想到他那矮小、粗壯、毛茸茸的身體和邪惡、兇狠、極端自私的思想,我就渾身戰慄。
那天的擔驚受怕讓我筋疲力盡,我沉沉睡去,早晨醒來後感到十分虛弱,不斷髮抖,但人還正常。我仍然痛恨和害怕心中那個狂暴的野獸,也沒有忘記頭天晚上令人膽寒的危險,不過我又回到了家,藥就在手邊,我真高興自己九死一生,終於逃了回來。
早飯後,我去花園散步,呼吸呼吸冬天裡涼颼颼的空氣。突然身體又是一陣劇痛,就像每次吃過藥後無以名狀的痛苦折磨著我,剛剛碰到書房的門,心裡又是一陣翻騰,忽而冰冷忽而灼熱,充斥著海德狂野的慾望。我急不可耐地配了藥,這次喝了雙倍劑量才使我復原。但是,六個小時後,劇痛又回來了,我又得服藥。
從那天起,情況惡化了,藥量大了,次數也多了,只有這樣才能維持著傑基爾的外貌。不知什麼時候,痛楚就來了,尤其是睡覺的時候,我甚至害怕去睡覺,哪怕在椅子上睡幾分鐘。只要稍稍打一會兒盹,醒來就又變成了海德。
很快,傑基爾就成了一個病人,被髮燒、疼痛和恐懼折磨得十分虛弱。而海德卻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強大,不論對誰,對什麼事情都充滿了仇恨。他們之間現在對對方也懷著相同的仇恨。對傑基爾來說,他恨海德是因為海德邪惡而且沒有人性,同時也因為海德比他強大。他整天提心吊膽,生怕一覺醒來變成海德的樣子,有海德那種邪惡的慾望。海德恨傑基爾,原因卻不同。他怕死——怕受到殺人的懲罰,這一點迫使他把傑基爾的身體當作藏身之所。但他又憎恨這所監獄,總想掙扎著逃出來,控制一切。他怨恨傑基爾軟弱、憂鬱、無助的樣子,但他最恨的還是傑基爾對他的厭惡,所以他有時跟我搗蛋,激怒我。他撕我的書,在上面塗鴉,他還燒我的信,甚至毀了一幅我父親的肖像。
只是海德自己怕死,所以才沒有殺了我。他對生命渴望極了,他明白要是殺了我,他自己也就死了。我心裡不禁對他多少有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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