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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洗都洗不清了。”
他嘆口氣,發動了馬達。
車子在歸途中,他們兩個都很沉默,他偷眼看她,她是一臉坦蕩蕩的正氣,一臉靜悠悠的安詳。她對了!他想。他雖然敬慕過她,欣賞過她,甚至崇拜過她……那卻不是愛情。忽然間,他覺得自己在這一夜和一晨間蛻變了,他在費力的脫掉那層幼殼,而要發展成為一隻“成蟲”。他再看她,她是那麼深沉那麼高貴呵!他想著維珍,維珍是個尤物,佩吟卻像個聖女!假若把維珍歸之於“肉”,佩吟就純屬於“靈”了。
車子轉進了佩吟家的巷子。
忽然間,佩吟神經質的伸手抓住了他。
“停車!”她叫。他慌忙煞住車子,困惑的問:
“怎麼啦?”她直直的向前望著,他跟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於是,他一眼看到,在她家門口,正停著一輛擦得雪亮的“賓士”車。他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家出事了,大概她媽又發了病,車子是來送她進醫院的。但是,卻從沒聽說過那家醫院的救護車是用“賓士”呀!他正狐疑著,她已推開車門,走下車去了。他不放心,把車子停在路邊上,也跟著她走下車。到了她家門口,他才看到車裡還有司機,穿著一身雪白的制服,怎麼?有什麼皇親國戚到她家來了嗎?大門開著,佩吟只匆匆的和老劉點了個頭,就直接走進了小院,她的心狂跳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緊張和激動。一跨進那小小院落,她立刻看到,父親正站在小院中,和人說著話──那人長髮垂肩,穿著一身薄如蟬翼的白紗衣服,婷婷然,嫋嫋然,亮麗如陽光閃爍,潔白如白雲出岫──
那是纖纖!“韓伯伯,”纖纖正柔聲說著,聲音清麗而悅耳。“你一定要告訴韓老師,我來過了啊!我還會再送更多更多的花來!”
佩吟這才看到,小院裡堆滿了花,有孤挺花,有洋繡球,有千日紅,有彩葉莧,有仙丹花,有九重葛,有龍吐珠,有使君子,有木玫瑰……還有無數盆金盞花!彩色繽紛,萬紫嫣紅,堆滿了整個小院。而纖纖一身白衣,飄然出塵的站在那群花之中,簡直像一個百花仙子!
“纖纖!”她忍不住喊了一聲。
纖纖驀然回首,眼睛裡閃耀著光華,那白皙的臉龐,被喜悅所籠罩著,光滑得像緞子的面板,在陽光下像是半透明的──她美得像個水晶玻璃的雕塑品。
“噢,韓老師!”她用小碎步奔過來,立刻熱情的握住佩吟的手,她搖撼她,緊握她,又笑又叫:“我真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一百個謝謝,一千個謝謝!你怎麼不來我家玩了呢?雖然不用教我書,你還是我的好老師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不止我想,奶奶也想你,吳媽也想你,我們全家都想你!我爸爸──他要我給你送一些花來,特別是那些金盞花!”“哦!”她應著,心裡亂糟糟的,她看看花,再看看纖纖。纖纖移過一盆金盞花來,又移過一盆黃色的,成穗狀往上生長的花朵來,她把兩盆黃花並放著,抬頭對著佩吟笑,那笑容像春日嬌陽,溫馨而開朗。
“這盆黃花名叫金魚草,很奇怪是不是?花的名字偏偏叫草?我爸爸找出一本書,書上說每種花都有意義,他要我告訴你,金魚草代表的意義是傲慢,金盞花的意義很不好,代表的是別離,所以,他要我不要送金盞花給你。可是,後來,他又說,你送去吧,要把金盞花和金魚草放在一塊兒,加起來就是一句話:‘別離了,傲慢!’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我問他,他說:他是在向你道歉哪!他還說,如果你接受了這兩盆花,就算接受他的道歉了,那麼,就要請你別再怪他了!”她一口氣說著,琳琳然,琅琅然,聲音輕快得像樹梢的鳥鳴。“我也不知道我爸怎麼得罪了你,但是,你知道我爸爸哪!他就是那麼……”她又笑,又輕輕的伸舌頭。“那麼……那麼……那麼有一點點傲慢,有一點點不講理的,但是,他的心是很好很好的。他從不向人道歉的哪!韓老師,你不要生氣吧!”
她呆了,她是真的呆了。她低頭看看那兩盆金魚草和金盞花,又抬頭看看纖纖。她眩惑而迷亂,心裡忽然就像塞進了一團糾纏不清的亂麻。“別離了,傲慢!”他是什麼意思?噢噢,他已經看透她了,他已經讀出她內心深處對他那種“優越感”的反抗了。道歉?他也會向人道歉嗎?不,驕傲是一種頑固的病菌,他仍然無法全然放棄他的驕傲,所以,他派了纖纖來了。纖纖仍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那薄如蟬翼的白紗衣服在微風中飄飄蕩蕩,她那已留長了的烏黑烏黑的頭髮如水披瀉,她那眉間眼底,洋溢著她從未見過的喜悅,可是,卻也有縷淡淡的怯意,和淡淡的嬌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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