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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全在內只有兩便士。在這兒,愛米第一次欣賞莫扎特和契瑪羅沙①神妙的作品,聽得非常心醉。前面已經說過少佐愛好音樂,也曾經誇獎他吹笛子的技術。可是我看他從這些歌劇裡得到樂趣主要在於欣賞愛米的快樂。她聽到這些超凡入聖的曲子,彷彿突然進了一個新的世界,一個充滿了愛和美的世界。她的感覺又敏銳又細膩,聽了莫扎特的音樂怎麼會不感動呢?“唐璜”裡面柔情的部分使她從心窩子裡直樂出來。她晚上禱告的時候常常自問,不知享受過分的快樂是不是算一種罪過,因為她欣賞《我將和愛人相見》和《打,打!》兩支曲子的時候,溫柔的心裡實在太快活了。她提出這問題向少佐請教;少佐算是她神修方面的顧問,自己又是信仰虔誠的人,就對她說,在他看來,不論是自然的美或是高超的藝術,不但使他覺得快樂,同時叫他生出感謝天恩的心思。他說我們欣賞美妙的音樂,就等於望見天上的星星,或是看到美麗的圖畫和風景,儘可以把它算做上天的恩賜,應該像得到了世俗的福氣一般,誠心誠意感謝上蒼。愛米麗亞在白朗浦頓住了多少年,看過好幾本像《芬卻萊廣場的洗衣婦人》一類的宗教書,聽了少佐的話忍不住要辯駁幾句。少佐便說了一個東方的寓言作譬喻。寓言裡的貓頭鷹嫌太陽光太亮,刺得它睜不開眼,又說夜鶯的歌聲不值得大家那麼誇獎。少佐笑著說:“夜鶯天生會唱,貓頭鷹卻只會呼嚕呼嚕的叫喚。你的聲音這麼好聽,自然該幫襯夜鶯這一派才對呢。”
①契瑪羅沙(Domenico Cimarosa,1749—1801),義大利音樂家。
我很願意多講些愛米那一陣子的遭遇。她心境好,精神愉快,我瞧著也高興。這樣的好日子,她一輩子沒有享受過幾天。她一向受那些俗氣的蠢材驅遣,從來沒有機會啟發自己的聰明,加深自己的修養。這種命運在女人裡頭是很普通的。親愛的太太小姐們總把別的女人當做對頭冤家。她們的心胸真寬大,照她們看起來,怕羞的全是糊塗蟲,溫柔全是蠢材。寡言罕語的習慣,其實是膽小的可憐蟲對於那些蠻橫的人表示不服氣,等於沒出口的抗議,可是在女人的裁判之下尤其得不到諒解。等我打個比方吧。親愛的有修養的讀者,如果今天晚上你和我跟好些賣菜的在一塊兒,咱們倆的談吐恐怕也就不能太露鋒芒了吧?反過來說,如果有個賣菜的到你家來吃點心,碰見的都是些文雅高尚的貴客,人人都是滿口的俏皮話,時髦的有名兒人物還用最風趣的口氣把朋友們挖苦得體無完膚——這個陌生人到了這樣的場合上,還有什麼話可說呢?別的客人準會嫌他的話不動聽,他本人一定也覺得氣悶。
請別忘了,這位可憐的太太直到現在沒有結識過真正的君子。看來真正的君子也不像大家意料的那麼多。有的人居心仁厚,忠誠不變,理想崇高;因為心裡沒有卑鄙的打算,性子也比人直爽,能夠誠實待人,不論對於闊人窮人,都一樣正直,一樣寬容。這樣的人,不論在什麼地方都是千百個裡挑不出幾個來。我們認識的人裡頭,有百來個服飾整潔;有幾十個禮貌周到;更有一二個好運氣的,能夠鑽謀到所謂內部小圈子裡,成了上流社會里的主腦人物;可是君子人究竟有多少呢?請大家拿張紙條出來把這些人的名字寫下來算一算。
不消說得,我所認識的君子人就是我現在描寫的少佐。他的兩條腿很長,臉皮黃黃的,說起話來還有些大舌頭,叫初見面的人覺得好笑。可是他心腸正直,腦子也不錯,待人既誠懇又謙虛,一輩子幹乾淨淨,老老實實的做人。他的手腳很大,因此兩個喬治·奧斯本都要挖苦他,還給他畫諷刺畫。他們的譏笑大概使可憐的愛米小看了他。我們不是也時常小看我們的英雄,直到後來才承認錯誤嗎?在這一段好日子裡面,愛米發現少佐的許多好處,對於他的看法和以前大不相同。
也許當時便是他們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只可惜他們自己不知道。誰這麼聰明呢?誰能夠知道好運氣已經登峰造極,人間的福氣到此已經享盡了呢?不管怎麼,他們兩個都很知足,儘量享受這次暑期的旅行,心情的愉快比得上那年任何離英出遊的人。看戲的時候,喬傑總跟著一起去,可是看完戲之後替愛米圍上披肩的卻是少佐。每逢出去散步,孩子走在前面,有時跑到塔頂上,有時爬到樹上,他們兩人沉著些,便留在下面。少佐靜靜的抽雪茄煙,愛米寫生,有時畫風景,有時畫廢墟。這本真實的歷史的作者就在那次旅行的時候和他們碰頭,交了朋友。
我第一回和都賓上校和他的一群朋友相見,就在本浦聶格爾公國的京城裡。從前畢脫·克勞萊爵士就曾經在此地做參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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