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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二十鎊年金,算是老夫婦主要的生活來源。苦惱的賽特笠先生破產以後仍舊愛做投機買賣,結果並不能把消蝕掉的本錢撈回來。他想法子賣酒,賣煤,經售彩票等等。每逢他換一種新的行業,就向朋友們發傳單,在門上釘起新的銅牌子,大言不慚的說什麼將來重興家業的話。可憐這個年老力衰飽經憂患的老頭兒從此沒有碰上好運。他的朋友不耐煩老是買貴煤和壞酒,漸漸的都不和他來往了。他早上趔趔趄趄走到市中心去,只有他的妻子還以為他去辦公。到黃昏,他一步一拖的回家,晚上到酒店裡的一個小俱樂部去消遣。聽他說話,那口氣裡竟好像國裡的財政是他一手掌管的。他談起幾百萬的資金,什麼貼水,折扣,還有洛施卻哀爾特和貝林兄弟①的動靜,真是好聽。俱樂部裡的先生們,像配藥的,辦喪事的,木匠頭兒,教堂管事的(他是給偷偷的放進來的),還有咱們的老朋友克拉浦先生,聽了這麼大的數目,都對老頭兒十分敬重。他對所有“在屋裡坐坐”的人都說過:“我是見過好日子的。我的兒子現在是孟加拉行政區里拉姆根奇地方的大官兒,一年有四千盧比收入。我女兒只要開聲口,就能做上校的太太。倘或我要問我那做官兒的兒子去支兩千鎊,我只消明天跑到亞歷山大那兒,他就會給我現錢。噯!他就會把現錢給我堆在櫃檯上。可是我們賽特笠家裡的人都有傲骨頭。”親愛的讀者,說不定我和你將來也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們的朋友之中,不是有好些已經落到這樣收場了嗎?一個人的運道會轉變,能力會衰退,戲臺上的地位也會給年富力強的丑角搶去,到後來氣數也盡了,只好可憐巴巴的落泊一輩子。人家在路上碰見你,就會躲到對街去,更可恨的,他們還會表示可憐你,老腔老調的伸出兩個指頭算跟你拉手。你心裡有數,到你一轉背,你的朋友就會說:“可憐蟲,只怪他自己糊塗,白白的辜負了好機會。”得了,得了,一輛自備馬車和三千鎊一年的收入不見得就是人生最高的酬報,也不是上帝判斷世人好歹的標準。咱們只看呆子也會得意,混蛋也能發財,江湖騙子成功的機會並不比失敗的機會少——只看這些傢伙也和世界上最正直最能幹的人一樣,得失升沉之間沒有定準,那麼,兄弟啊,名利場上的得意快活又值得多少呢?說不定——唉,我們越說越離題了。
①都是當時的財閥。
倘若賽特笠太太是個精神勃勃的女人,在她丈夫落魄之後便該想法子弄一所大房子,靠著替人包辦食宿過活。賽特笠反正不得意,做做房東太太的丈夫一定合適。這種角色等於私生活中的孟諾士①,名義上是主人,實際上是屋裡的總管,吃飯的時候給大家切雞切肉,妻子高踞在破爛的寶座上,他就低首下心做她的駙馬爺。我曾見過好些有腦子有身分的人,從前年富力強,前途光明,結交的也是紳士,家裡還養著獵狗,到後來只好捺下性子陪著一大堆討厭的老太婆吃飯,給她們切切羊腿,表面上算做主人,好不氣悶。反正我剛才已經說過,賽特笠太太連這點氣魄也沒有,《泰晤士報》廣告欄裡所謂“富有音樂天才的家庭徵求高尚人仕共同居住,保證環境愉快”這一類的職業,她也擔當不了。命運把她播弄到什麼角落裡,她就隨分安命的過下去。誰都看得出來,老兩口兒這一輩子就算完了。
①孟諾士(Munoz,1810—73),西班牙凱撒玲女王的丈夫,政治上全無權力。
看來他們並不覺得煩惱,說不定落薄之後比從前反而驕傲些。房子的底層是房東克拉浦太太的廚房兼會客室。裝飾得很整齊,賽特笠太太時常下去聊天,一坐就是好幾個鐘頭。在房東太太看起來,她仍舊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那愛爾蘭女傭人蓓蒂·弗蘭那根戴什麼帽子,系什麼緞帶,怎麼潑辣,怎麼好吃懶做,把廚房裡的蠟燭怎麼浪費,喝了多少茶,茶裡擱了多少糖等等,賽特笠太太全要過問,管著這些事,光陰也就過去了,她也就不覺得氣悶了。從前她有三菩、車伕、馬伕、打雜的小子,還有管家娘子帶著一大群女傭人(關於她以前的勢派,她一天總要嘮叨一百次),日子倒也不比現在過得更忙碌更有趣。除了蓓蒂·弗蘭那根,那條街上還有許多別人家包辦全家雜事的女傭人,她們的一舉一動賽特笠太太也愛管。隔壁鄰舍的房租誰家付了,誰家還欠著,她都知道。做戲子的盧頤蒙太太帶著她身分不明的兒女走過,她躲開不理。醫生的女人配色勒太太坐著丈夫出診用的一匹馬拉的小馬車走過,她把頭高高抬起。她和賣菜蔬的談論賽特笠先生愛吃的一便士一把的蘿蔔;她留心監視著送牛奶的和送麵包的小孩;她一次次去麻煩賣肉的——說不定那賣肉的賣掉了幾百頭牛還沒有賣給她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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