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老情人揮淚祈來生,小內侍攀高忙鑽營(第1/2 頁)
長興六年,金陵,春。
烏衣巷裡白茫茫的一片,哀聲震天,今日是沈家老夫人王氏出殯的日子。王氏在外人看來時屬於天生好命,人生贏家那種貴婦人。出生于山東曲阜大族,祖母是衍聖公府的大小姐孔氏,可謂是名門淑女,孃家是世代簪纓之族,婆家更是富貴雙全,夫婿沈大人不二色,家中妾室通房均無,王氏生育了三男一女,如今兒孫滿堂,連長孫都開始說親了,本來以為可以看見重孫出世,四代同堂的,可惜去年秋天病了一場,身體時好時壞,疾病總是不斷根,過年時精神挺好,還親自下廚包了餃子,兒孫都放了心,以為從此就好了。
可是到了正月時突然就病倒了,再過幾日連下地走路都不能,兒孫們不敢做主,趕緊寫信將在湖廣佈政司提刑按察司當三品副使的沈太爺沈義斐叫了回來。沈義斐在刑名上很有成就,但是他功名有限,只是個舉人,在仕途上做到三品官已經到頭了,他和王氏夫妻多年,聚少離多,後來也慢慢查清了妻子的秘密,心中有些遺憾,便拋開兒女□□,一直都外放做官,免得夫妻相對無言尷尬。
沈義斐風塵僕僕趕到家時,王氏已經是彌留之際了,這幾日全靠著老山參吊著命。沈義斐看著病榻上的老妻,彷彿洞房花燭夜那晚的端莊典雅的美嬌娘就在昨日般,眨眼幾十年過去了,兒孫滿堂,他們夫妻卻一直就這樣不鹹不淡的過著,至親至疏夫妻,他們就是最疏遠的那種吧<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reads();</script>。
明明即將陰陽兩隔了,老夫老妻卻相對無言,幾乎無話可說,這夫妻做到這份上也不容易。王氏緩緩睜開眼睛,說道:“你來了。”
沈義斐點頭說道:“嗯,我回來了。”
王氏說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沈義斐沒有坐在病榻上,而是遠遠的坐在了臨窗的羅漢床上。他過年時回家了的,那時候妻子臉上紅光滿面,這才不到一個月,妻子就迅速衰敗了,猶如冬天掛在樹梢上的幹柿餅,萎縮瘦小,單薄的身軀似乎承受不住要被棉被壓扁了似的,他有些不忍心直視這樣的妻子。想起少年新婚時,他喝得微醺,推開房門,也就是在這個床上掀開了妻子的紅蓋頭,卻也從此過上了與罪案為伴的生活。
如果沒有滿堂兒孫在,沈義斐似乎都懷疑這個看似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婚姻是否存在了。他坐在羅漢床上喝茶,王氏微闔著眼,牆角的西洋大座鐘卡擦卡擦的響動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沈義斐覺得王氏已經昏睡過去,他放下喝乾的茶盞,輕手輕腳的打算走出房門。
“沈義斐。”王氏突然睜開了眼睛,方才還渾濁無力的眼神驀地變得明亮銳利,這是她第一次直言夫婿的姓名,話語沒有溫度,也沒有感情,問道:“你說人有沒有來生?”
沈義斐是搞刑案的,從來不信鬼神之說,“沒有,都是騙那些善男信女錢財的。”
王氏笑了笑,說道:“你說的對,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以前曾經在雞鳴寺看見一個長相神似故人的香客,當時還以為是轉世呢,時常去那裡燒香,不過再也沒見見過他了,或許是我有所思,產生了幻覺吧。”
沈義斐問道:“那個人——是不是戴公子。”
王氏一怔,說道:“你都知道了。”
沈義斐說道:“嗯。你和他青梅竹馬,已經定下兒女親事,戴家犯事,被株連三族,戴公子尚未成年,就罰沒成了官奴,從此杳無音訊了,我託了朋友的關係暗中調查過此人,一直沒有結果,應該早就死了。”
是的,他早就死了。王氏問道:“你恨我嗎?”
沈義斐沒有回答,沉默了一會,說道:“婚姻是家安排的,你我都沒有選擇,你為我生兒育女,孝敬父母,我無所謂愛恨了。”
王氏一笑,說道:“終究是你看的開,我終其一生,哪怕是當了祖母,都沒有走出一個情字。”
沈義斐沉默,他大半生都是查案、審案,見得實在太多了,罪案要麼為錢、要麼為權、要麼就是情,情之一事,最容易生起執念,哪有那麼容易走出去了呢。王氏心懷執念,但都在守禮範圍之內,並沒有做出格之事,她這一生,執念在心,不得開解,最苦的是她自己。我尚且可以在外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一個女子,只能在內宅裡慢慢凋謝枯萎,抑鬱而終,到死都不得解脫。
王氏說道:“如果真有來世,我們不要再做夫妻了。縱使不至於相看兩厭,這樣的夫妻也沒甚趣。”
沈義斐說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