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3/4 頁)
樹裡頭了……
2002 年3 月5 日寫畢於綠葉居
薰衣草命案(1)
案 發
我殺了她。
那是深秋很平常的一個下午。
門鈴響了,我去開門,居然是她。
她是同樓的鄰居。我和全樓的鄰居都不來往。她是在樓前主動跟我打招呼的鄰居之一,即使是像她這樣的善待我的鄰居,我也只是被動地淡笑一下,算是回禮而已。絕大多數鄰居都不喜歡我,相貌上我是個不修邊幅的瘦男子,性格又透著孤拐,因此沒有鄰居試圖主動跟我說話,只有她是個例外。記得那天以前的某一個下午,我漫步到樓外不遠的過街天橋,漫不經心地東張西望,那裡有些無照攤販在賣他們的小東小西,有個攤上的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些小型的擺設瓷,都是青花的、洋味兒的,比如仿荷蘭木屐、對吻小洋人什麼的,我站在那攤前猜測,這些小玩意兒一定是國外來樣定製的旅遊紀念品,這攤上的東西要麼是廠家檢驗時不合格淘汰下來的,要麼就是故意多生產然後發給下崗職工充當生活補助費的……我正站在那裡凝視一個小奶罐,忽聽耳邊有人說:〃看呀,哈哈,我表姐從阿姆斯特丹巴巴地買回來,就是這樣的東西啊,她剛送給我就讓我查出來,底下都寫著Made in China 呢,你看,一模一樣,那裡要用硬通貨買,好貴……〃那賣東西的小販聽見就衝我們嚷:〃不貴不貴!便宜便宜真便宜!十塊錢三樣,隨您挑!〃有的顧客剛彎身挑,忽然,那小販警覺地從蹲著變為躬身站起,他一定是看到了他們那一夥裡放哨者的訊號,警示城管人員上天橋來了,於是就忽然把連線著那攤兒布四角的、彷彿魚網總綱的繩子一提,再一收,頓時那地攤也就縮斂為一個包袱,眨眼間,他竟消失在了過街天橋的人群中,其他攤販亦然,我正發愣,耳邊又響起了爽朗的大笑聲,那笑聲裡充溢著無是無非的童真童趣,令我驚異,我這才朝那發聲者望去,正是那位女鄰居。
那天我開了門,很感意外。我沒邀請她來。她怎麼突然來了?
我本能地把她讓進,她進了我家門廳,站在我面前,具體怎麼措辭的我現在
已經無法重述,那意思卻非常清楚,就是她家已經重新裝修好了,請我一定過去看一下。她那天身上斜揹著一個蠟染包。好像在過街天橋遇上的那天,她也斜揹著那麼個蠟染包。現在我仔細回憶,覺得她在我眼前出現時,總有那蠟染包伴隨。那是一隻拙樸而特殊的蠟染包,蠟染的玩意兒我過目多了,但她斜背的那隻蠟染包,不知為什麼會讓我過目不忘。
她家就在我家上面那層盡西頭,走上去只需兩分鐘。她期待我隨她上去,哪怕只是草草地瀏覽一下。
我對樓裡若干人家的二次裝修本來就反感,因為噪音非常之大,雖說規定早晚和節假日不許動用衝擊鑽,對於上班族和學生有利,但我是個自由職業者,白天常常需要在家裡做自己的事,那衝擊鑽的聲音一旦響起,哪怕是在離我還遠的樓層和方位,我就總覺得是在往我心口上鑽。她家的裝修,時間好像又特別的長,我一直祈盼她家的重灌早日謝幕,那時聽她當面宣佈已然悉數完成,可供觀覽,臉上想必泛出笑容,她見我表情上有積極的反應,就更迫切地希望我能隨她上樓去隨喜一番。
但我卻拒絕當即隨她上去看。我表示有工夫時再去她家造訪。她非常失望。我不記得她是怎麼被我送出門去的。只記得關上門後,也曾淡淡地責備自己:怎麼連一句留人家坐一下的客氣話也沒說呢?英雄母親與伶俐丫頭那一年,我說的是1954 年,春天的時候,我們正排一出新戲。劇作者1949年以前就有名氣,1950後又曾參加過土地改革,去過抗美援朝前線,既有生活,又有才情,那劇本初次朗讀的過程裡,我和好幾個人就不禁墮淚。導演是團裡最權威的,定下我演女一號,就是戲裡的那個英雄母親。女二號呢,是英雄母親的小女兒,一個活潑伶俐的丫頭片子。你說得對,那個時代還沒有什麼男一號女二號的說法,我是借用如今的時髦語彙罷了。那時候劇團裡有蘇聯專家,講究的是斯坦拉夫斯基表演體系,有句話深入人心,叫〃沒有小角色,只有大演員〃。那部戲裡的英雄母親和伶俐丫頭都不是小角色。我承認,那時候我三十出頭,是劇團的臺柱子,戲路很寬,從十六歲的少女到七十歲的老太婆,從《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裡的資產階級小姐冬妮亞到《日出》裡的下等妓女翠喜,全拿得起來,說我是那個時代的大演員,我也犯不上瞎謙虛,那是歷史事實。
好,不多說我。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