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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計算著這電話費怕快要一百塊了,也就不再解釋,胡亂地連連回應說好好好是是是……
來京城入學,父親寫了封給顏老的信,其實父親跟顏老同年,誰尊父親為老呢?顏老之稱卻流行好幾年了,大概是從獲得了那個了不起的頭銜以後吧,先從他所在那個機構叫開,蔓延到社會,以及派克那樣的記者的筆下,所以父親也就稱他顏老,顏老曾經覺得刺耳嗎?不知道,反正當他拿著父親的信,闖到顏老家裡時,顏老只是高興,還有師母,他們熱情地接納了他,顏老甚至還眼角噙著淚花,回憶起跟父親在衚衕裡逮螢火蟲的事兒,說是沒想到後來失去聯絡幾十年,讓這麼大個兒子又來掛上了鉤!顏老也確實該被叫做顏老,他的容貌可以形容為鶴髮童顏,不像父親,遠遠看去,剃光的禿頭閃閃發亮,身體也不發福,倒像個剛退役的足球運動員。
頭一回去顏老家,就見到了鵑,他以為那是顏老的孫女兒,顏老卻介紹說是女兒,一對屬相,鵑竟比他大一歲!但在他眼裡,鵑就是妹妹,而且是小妹妹。鵑的聲音嬌滴滴的,笑起來頭總往一邊歪,無緣無故總在害臊。就連這天從電話裡傳過來的哭聲,也活像是小姑娘嘴裡發出來的。
開頭,是每個月去一次,後來幾乎每個週末都去。唉唉,那是多麼溫煦的一個港灣。跟顏老,可稱結為忘年交了。
每回,他在顏老的書房裡逗留的時間最久。聽顏老閒聊真是人生難得的精神宴饗。咳唾皆為珠玉,七穿八達美不勝收。往往,開始的時候,顏師母也在書房,靜靜地坐在一邊,用粗大的棒針織毛活,多半是織毛線帽,織出來送親友鄰居,光給他就織了兩頂;顏老跟他對話時,師母微笑地聽著,偶爾插進一句評議,一聲感嘆,一點補充,一個問題……後來,總是無聲無息地消失,那是去跟小時工鳳妹一起,準備晚飯去了,而在他和顏老談興仍濃時,書房門會被輕輕地開啟,鵑探進頭來,倒好像她是個客人,怯生生地說:〃可以打斷你們一下嗎?……開飯了。〃 是從哪一回起,他才和鵑有了第一次正式的單獨接觸?大概是某一個週末,他去了,鵑開的門,告訴他爸爸媽媽都出去了,是某國大使館的科技文化參贊宴請,他說,啊,那麼我就不進去了,鵑說,對,你別進來了,不過,你等等,我也正想出去走走,我們一起走到大街上,好嗎?
他們就一起走出那個樓區,走到大街。到了街口,兩個人站住,互相望,他的眼光停留在鵑臉上足有兩分鐘,鵑卻瞥了他兩秒就歪過頭去,顴骨上泛出櫻桃紅。他說再見。鵑也說再見。可誰都沒馬上挪動。他問鵑去哪兒?鵑說還沒想好。鵑問他去哪兒?他也說沒想好。兩個人就都笑了。後來他們進了附近一個公園,那裡頭有個圍著竹籬、擺著農村石碾的露天茶座,他們就到裡頭坐下來,聊天。不記得都聊了些什麼。也沒坐多久。鵑堅持要付賬,說自己已經工作,掙工薪了。他說尊重女權吧。鵑聽了笑得很開心。
有回母親來電話,居然提到了鵑,而且露骨地表示,他若能娶到鵑該有多好!鼓勵他作為男青年應該主動追求,女青年即使心裡頭一萬分願意,多半也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很少會主動表達什麼。他心想難道父親就是那麼主動地追求過母親嗎?母親曾經心裡一萬分願意卻裝得若無其事嗎?人在世上是多麼好笑。他就笑對聽筒那邊的母親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母親生氣了,質問:〃你罵誰?〃他就說罵自己。那回母親的電話費花得最冤枉。但月底依然接到母親填寫的匯款單,金額比以往還多了五十塊,附言裡說:〃你可能會多些花銷了,多給你五十,但節約仍是一個大原則。〃 漸漸地他和鵑有了更多的單獨接觸,而且是越來越親密的接觸。但那親密的程度,至今也僅達於拉手散步而已。有一回派克私下裡問他,跟鵑親嘴時,鵑會不會用下唇撩他的上唇?他如聆今古奇談,對派克正色道:〃你別忘了她有著怎樣的家庭教養!〃派克乜斜著眼睛,嘴角打彎兒,不過畢竟唔了一聲。
前些時和鵑單獨在一起,他提起準備寫小說。鵑說那可是個即將滅絕的行當。他說,對,逼近滅絕的東西,有著醉人的悽美。他那小說的題目叫菩城雨霏。這題目就很悽美,不是嗎?鵑說你這麼獨特的美學思想怎麼形成的?他說獨特不到哪兒,其實,悽美說是顏老在書房閒聊時,不經意地道出來的。鵑就說,真羨慕你!他說你怎麼羨慕我?應該是我羨慕你,你從小守在顏老膝下,該承接多少顏老的思想火花!鵑說你不知道,這幾年裡你從爸爸那裡聆聽到的,比我從小到現在所承接的,要多許多呢。我爸爸喜歡你,已勝過喜歡我了。鵑說爸爸也曾經是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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