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樣,帶著對“政變”亂世的深深失望,帶著看不到女兒的深深失望,他的生命終結於“*”。
1969年1月23日晨,父親去世了。那天,河南省政協“鬥批改領導小組”開出介紹信,到鄭州花園路照相館放大了一張我父親的照片。父親去世,軍宣隊也不放我,我始終沒能去見父親。又是女兒喬喬替我去了鄭州,代我參加了1月26日在鄭州的火葬場裡開的小小的追悼會。《河南日報》登了“任芝銘先生病故”的訊息。那是春節之前,臘月寒冬。他的女兒們,沒有一個能去送他。
紅衛兵走後,老人問:“是不是政變了?”(2)
抗戰時候,我的生母去世時,我們姐妹就都不在家。那年我在家跟母親分手時,雖然沒有想到會就此永別,但總覺得,這烽火遍地之時,不同於以往的寒假暑假,說回就回來,說走又走了。那時抗戰已全面爆發,母親也要為國出力,捐了些戒指、耳環支援抗戰,還在家裡請了很多婦女,給前線士兵做棉鞋棉襪子和耳暖子。母親隨父親走過一些地方,多受父親和二姐影響,因此不是一個視野狹窄的家庭婦女。自從我二姐夫孫炳文被害之後,她就恨蔣介石。她把二姐的幾個兒子撫養起來。孫泱、孫濟世、孫名世的生活和讀書,主要都是她出錢供給的。而且,她想讓我也走二姐那條路。母親痢疾十幾年了,父親出門總帶回各種各樣的藥,但總無效。這時,她的身體已經非常不好,姐姐們又都不在。看著她瘦弱的樣子,我放心不下。但她說:“你這麼大的女孩子,在家待著也就沒出息了,別光惦記娘,出門去吧。”
回想起來,最後那次,母親可能已經預感到,那一別,就是永別了。她拉著我的手說:“六妮兒,現在你出門,是去抗日,是為國。兵荒馬亂的,孃的身體又不好,不知道咱娘倆以後還能不能見面。”她拿出個翡翠戒指,說:“娘這兒有個戒指,跟娘多年了。娘把它給你,留個紀念。”我心裡難過,說:“娘,我不戴那個。我會回來的。”母親說:“戴不戴的,留在身邊。哪天你想娘了,就拿出來看看。”我鼻子一酸,一下子撲到母親懷裡,哭起來:“娘!我不去了!我永遠和娘在一起!”母親輕輕拍著我說:“這孩子,又說傻話了。人家劇團還等著你呢。你去演劇,是抗日呀,哪能說不去就不去?將來,你能跟你二姐到一起去,娘就放心了。要是哪天你和姐姐不在一起了,你一定要自己照護好自己。”就這樣,我收起了戒指,帶上父親給我的《關帝詩竹》拓片和線裝《唐詩三百首》,還有我喜歡的《拜耳鋼琴曲》,離開了家。
沒想到,幾個月以後,母親就去世了。我們姐妹沒有一個在她身邊,只有父親守護著她。父親後來告訴我,母親最放心不下我,臨終前她叮囑父親,叫他一定讓我和二姐走同一條路。父親送我去延安,也是在了結母親的心願啊。就這樣,我隨著父親遠上陝北,永遠地離開了母親。
三十年後,父親去世時,我們姐妹還是沒有一個在身邊。早在“*”前好幾年,我和大姐、三姐就相約已定,1969年,我們三姐妹和孩子們,還有二姐的孩子們,所有家人一起去鄭州,為父親做一個隆重的百歲大壽。沒想到,“*”亂世,壽禮成了葬禮。
我只能見到父親的骨灰。半年後,下鄉麥收結束了,軍宣隊才批准我去鄭州。我的繼母朱氏嬸到火車站接我,見面就抱著我哭起來。那時,朱氏嬸已經被趕出了父親原來的房子,住進一間很小的平房。她告訴我:“你爹一死,他們就不讓我住大房子了。”小平房裡只擠著一床、一櫃、一桌、一凳,桌上放著我父親的骨灰盒,日夜放在那兒。她每天擦。我勸她把骨灰送到陵園去,她哭了,說:“你不知道,她六姐,你爹在這兒跟我做伴兒,陪著我。他要是走了,誰跟我做伴兒呀?”我的眼淚嘩地就流了下來。回北京後我跟三姐說起,三姐也落淚不止。後來,朱氏嬸還是聽了我們的意見,跟省裡說了,把父親的骨灰送進了烈士陵園第一室。當時省裡還在烈士陵園舉行了一個骨灰安放儀式,很鄭重。
繼母朱氏一直對父親很好,對我們姐妹也很好。我出國工作時,她想讓我把孩子送到鄭州,她代為照管。以前父親來北京開會時,帶著她在新僑飯店、民族飯店、前門飯店都住過。公社化後,糧食緊張,她在飯店吃飯時,就悄悄把桌上剩下的饅頭攢起來。她陪父親來家裡看我時,就給我帶來包饅頭。那年頭,我真想饅頭。看見饅頭,高興極了。朱氏嬸沒有自己的孩子。我父親去世後,她非常孤獨,懷念我父親,經常哭泣,哭得眼睛快瞎了。1970年,我接她到北京,住在我家,服侍她到同仁醫院、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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